凌阳共东、西两市,其中以西市最繁华,酒楼胡女当泸,歌舞到处,喧嚣日夜不息。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将军虽然竭力保持低调,但是因为将军气场实在太过强大,厚重的车帷也阻挡不住霸气侧漏。很快就被人认出来了,顾云曦非常荣幸地体验到了前世从未体验过的超级巨星范儿,然而就算天下女人都喜欢万众瞩目的虚荣但顾大将军显然不喜欢。
战场历练出来的对危险的直觉告诉她,人最多的地方往往最危险,因为有太多的未知和可能。顾云曦雷达全开,冰冷的目光扫过去,前排的围观者脚下就一顿,冰冷的目光再往前一移,围观者的兴奋、好奇、激动……顿时僵在脸上,将军一声轻哼,围观者开始拍着胸脯往后退……
将军的马车去得远了,一辆隐藏在深巷中的马车突然有了动静,锦绣帘帷挑开一线,巴着帘子边的手精致无暇,指尖比女人的手更加白皙。气喘连连语气轻软,虽是男人生气,却让人担心说话的人会不会随时断绝呼吸:“不……愧……是前无古人……战无不胜的女将军……”
“主子,奴百发百中,必能将射中那妖女,主子为何拦奴?”车夫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一双清亮的眼睛无辜地瞧着自家主子,一手摆弄着袖子里掩藏的袖箭,语气也很无辜还带着童音,杀人的事情从这少年口中问出来仿佛就如同“主子,您什么时候买糖人儿给我当奖赏”一样。
看不清车内男人的脸,帘内透出的眸光清冷如霜雪一般铺设下来,最后落在那少年的脸上,可以清楚地看见少年的身子哆嗦了一下,车内传出一声嗤笑,似乎在嘲笑浅薄无知的奴,又似乎在嘲笑自己,然而偏偏又心有不甘一般,一声嗤笑也清冷之极,生硬之至:“想杀她的人……数……也数不清……她还是……活的……好好的……这样的人……不应该……死……在……不见光的……暗巷谋杀……里……这样的手段……也杀不了她……她天生是狼……对危险有可怕的……直觉……杀死她的手段……是有……那一定是……”车帘猛地放下,仿佛验证了他的话一般,黑衣黑甲的将军亲兵正朝这边走来:“鹰奴……不要失了……冷静……赶车……迎上去……”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自然,将军亲兵看见马车上只有一个苍白羸弱的公子和一个清秀可爱的童儿就松松地放过了,顾云曦的苦心安排并没有钓到大鱼……
……
将军逛街,有两处是必须去的,一处是书铺,一处是兵器铺,书铺里淘兵法三两个时辰,兵器铺淘兵器一两个时辰,将军满载而归,莺莺燕燕们齐齐皱眉——将军不是说今天是陪她们逛街的么?!胭脂水粉衣裳首饰一样都木有啊将军,她们很想这样提醒将军一下,然而看见将军正用一种狂热的目光欣赏着最新的扶桑大刀,她们果断决定离这人远点——跟将军没共同话题啊!
马车行到朱雀大街上,突然马车一顿,把将军从欣赏宝刀地状态中震醒。考虑到自己的车夫经验老道,将军果断将“车震荡”和“意外事件”联系起来,推开帷幔,正看到十丈开外,恶霸当街强抢民女,顾云曦目光一闪,推开车门就奔恶霸狗腿子而去。
顾云曦不爱管闲事,若是她管起了谁的闲事,那个谁一定跟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恶霸名周士横,顾云曦对他的了解仅限于情报上的只言片语,据说此人从十岁开始便“无恶不作”,作到现在竟然还没成就一件恶事,连民女的毛都没摸着实在简直就是恶霸界的耻辱,今天“呆霸王”为一雪前耻,一气买了十几个帮凶,终于第一次当街强抢民女成功,所以他非常兴奋,立刻吩咐将战利品打包装车,绝尘而去。顾云曦赶到现场的时候正好看到马车后面扬起的尘埃。
顾云曦从来就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否则蛮奴也不会被她追砍得连家国都没了。她二话不说抢过路边看热闹游侠的坐骑,跃马扬鞭就把恶霸追。
然而,所谓马骑得多了,总有出意外的时候。以将军的眼力,自然一眼就看出这匹通体黝黑无一丝杂毛的马是一匹好马,然而也正因为是好马,所以才有一颗忠心事主的心。将军一上去好马就觉得不对劲“味儿不对,气场不对,对俺还不温柔铁定不是主人”黑溜溜地眼睛再一转就看见自家主人被人推到地上去了,实在是主人可忍,马不可忍。好马顿时发起脾气来,咧牙长嘶,前蹄上举,后蹄乱踢,誓要将“强抢民马”的恶人震落了再踏成烂泥。
顾云曦目眦尽裂,她没有想到这匹马性列如斯,眼看周遭人群就要遭池鱼之祸,将军虽然也爱马,但是此刻她要忙着救人实在没时间驯马,一怒之下运气于掌。
好马主人眼看自家爱马的头有被将军拍成烂泥的可能,顿时心胆俱裂,一声凄厉的呼啸,把个十里长街啸起一片尘埃。
好马安静下来,顾云曦自然也手下留情,她一催动缰绳,马儿乖乖绝尘而去。尘埃中还传来将军的吩咐:“把这位勇士请到将军府好好招待!”
将军的莺燕亲兵们肃然领命,恭敬地请被自家将军打劫的“勇士”到抚远将军府喝茶。“勇士”表示他比较喜欢自由自在的江湖,亲兵冷笑着告诉他:“将军看上的人,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你还是老实跟兄弟们回去,否则……”省略号后面阴风阵阵。
围观的人目瞪口呆,他们一直都知道将军非常彪悍,但没有把将军的彪悍和恶霸无赖等联系起来。今天才知道,原来将军看不惯别人强抢民女,她自己却可以强抢民男。
其实这些根本就是小手段了,为了招到自己想要的人才,将军是什么招都使,什么坑都挖,要不然北疆军怎么会有那么多杀人犯惯偷梁山好汉背景的将官?!
“将军无节操无下限!”这是低级真相党!
“不拘一格降人才!”这是中级真相党!
“这般手段之人,可为国安,可使国乱!”这是华丽丽的高级真相党!
当然无论在场众人怎样看将军,将军都不会知道,她正挥鞭驰马追恶霸。由于耽误的功夫着实长了些,她对凌阳地形又不太熟,又想抄近路结果遇上死胡同,掉过头来追又花了好长时间,结果等他赶到第二现场的时候人家事情都办完了,罪魁祸首已经逃逸。
因为上次救人的失败经历,所以这次将军先点了姑娘软麻穴,然后才开始问话:“娘子可姓史?!”
史娘子史玉娘,名如其人玉肤雪肌,长得那个不俗,明眸若水欲说还休,此刻抱着锦被浑身发抖:“你……你……大爷……放过奴吧?!”
顾云曦目瞪口呆,她以为自己一举成名天下知,现在竟然遇上一个不认识她还把她当成色中饿鬼的姑娘实在是大出意外,不过她也没多想,眸光微转生硬地自我介绍了一句:“某……顾云曦是也!”
史玉娘的样子更惊悚了,将军之名如雷贯耳,但是将军……怎么知道她性史?!她不认为她一个弱女子值得堂堂大将军惦记!
“你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将军的眼神有些飘忽:“他叫史大柱,你们家在凌水之畔鞍山山脚,门口有一棵大槐树,槐树团团如车盖,槐花飘香正此时,每年哥哥都会给妹妹玉娘蒸槐花糕来吃……”
将军已经泪流满面,那年她才十岁,将顾氏别馆付之一炬后她逃出凌阳。那一年,也是最艰难的一年,凌阳水患,哀鸿遍野,人人相食。经历灭家之痛的她悲怒惊惧竟然倒在路旁,上天垂怜,她被人救了,救下她的正是那个史玉柱。他照顾她,跟随着她,后来成为她最信任的亲兵。三年前她与蛮奴大战,为转移蛮奴视线,她让与他身形十分相像的史玉柱扮成她的样子坐镇中军,她则带兵突袭两翼……这一仗,是最艰难的一仗。蛮奴深谙“擒贼先擒王”之道,绝望之际猛攻中军……她抱着史玉柱一寸寸冰冷下去的身体听着“大捷”的声音……
“……将军,帮我照顾我的……妹妹……玉娘……我家在陵水之畔鞍山山脚,槐树团团如车盖,五月槐花飘香时,每年我都会给妹妹玉娘蒸槐花糕来吃……”
“我哥哥……”史玉娘看着将军,目光复杂:“是哥哥叫你来找我的?”
顾云曦含泪点头。
史玉娘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顾云曦,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悲怆,她没有发出声音,口型分明是:“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