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手中的帘子被掀起,二姨娘那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便显露了出来。看着今天穿着一身低调的藏青色衣裙的二姨娘,绣兰掀着帘子的手不自觉的一抖,眸中神色一闪,有些不敢相信,平日里那个风光无限,一脸得意的二姨娘,才短短的几日时间的禁足,竟然变成了如今的这幅模样。
让人不自觉的便会唏嘘,真是世事无常啊!
大夫人看见曹氏这般模样,眼中也有一丝诧异闪过,但是随即又被她隐藏的很好,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只是,嘴角挂着的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在透露着她此时的好心情。
二姨娘面容苍白,形容憔悴。虽然在脸上扑了很多的粉,刻意的遮挡,却仍能很容易的让人看出她的憔悴。一身暗淡的藏青色衣袍,没有一点多余的花纹修饰,显得很是单调。就连头上的发髻,今天也只是简单的绾在了一起。整个人身上就透着一种病态。
今天的一身打扮,倒给人一种庄重朴素的感觉,如果不是看见她的那张脸,一定会让人以为,现在走进来的是偏安一隅多年的大姨娘,或者是从不过问世事,老实巴交的四姨娘。
二姨娘刚一进来,就抬眸瞥了一眼上座的大夫人,将后者脸上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心中虽然生气,却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毕竟...今天是来求人的。见前者并不看自己,二姨娘心中没有底,也不知道到底是该说话,还是该老师的在原地等着。
而反观大夫人,她只是在二姨娘刚进来的那一瞬间,抬了一次头,之后便一直拨弄着手边的茶盏,看着茶杯中上好的雨前龙井。长密的睫毛轻轻的动了动,拿着茶杯的手一直没有闲着来回的拨弄着杯盖,但是却并没有喝上一口。似乎只是一直在欣赏着杯中茶叶的变化,闻着那清香的味道。
绣兰的目光,不自觉的便移向了大夫人手中的茶杯,这一看,整个人则直接愣在了原地,心中的惊讶程度,不亚于自己能够重生归来这件事情。
通体透亮的白玉茶杯,里面荡漾着的茶水和茶叶都能看的清楚,杯壁光滑晶莹,隐隐的闪烁着光芒,在水波的荡漾下,晃得人眼花缭乱。一看就知道,这只茶杯是绝对的上品。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只茶杯,是十五年前,正是西凉国进贡给大周的贡品,整个世上也就只有那么三只。
当年董府里有一只,她记得清清楚楚,被祖父放在了祠堂之中,作为家里的一件传家之宝。当年大周灾祸连年,百姓流离失所,国家危在旦夕之际,董家捐出巨款,救助国家。为了表彰董家,皇上将其赏赐给董家。
而两外两只,一只赏给了当时还是五皇子的郑王,另外一只,则在爹爹的至交好友闵鄂的手中。过了这么多年,竟不知道,世间仅有三只的白玉杯,辗转间有一只传到了阮府。
真是没想到,这阮府所受到的恩泽,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高贵的多嗯。
那么一只世间罕有的白玉杯,在董府要被请进祠堂,而在他们阮府,竟然就作为大夫人手中用来喝水的普通器皿。能够如此不将世间罕有之物放在眼里的,恐怕也只有阮府了吧。
大夫人就像完全不知有人走了进来一样,一直盯着手中的茶杯观看。而二姨娘就一直静静的看着她。二人就这样谁也没有说话。房间中伺候的凤清、绣兰和站在大夫人身边的陈妈妈,都不是多嘴之人,大夫人此举她们再明白不过,自然不会出声提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二姨娘的两条腿都有些酸痛,头也昏昏的,再也没有办法忍受这种无休无止的等待,这才出声唤了一声:“妹妹…见过姐姐…”声音有气无力,让人忍不住觉得,她说出这句话,就已经是耗费了全部的力气,下一秒钟,就会因为气力尽了,便会摔倒。
直到听到身前站定的二姨娘开口,大夫人这才放下手中一直把玩着的茶杯,仿佛才知道二姨娘进来了一样,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诧异。
“呀,妹妹是什么时候来的?”大夫人眼睛中带着埋怨的看向了凤清而绣兰,又拿眼睛扫了扫身旁站着的陈妈妈,“这也真是,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没看到姨娘来了吗,怎么都没人提个醒儿?”
绣兰等人听到大夫人的责问,全都配合的低下了头,不敢吱声。二姨娘心中哪有不明白,这是大夫人故意在给自己下马威,如今又这样做,心中早就气闷不已,可是除了忍,别无他法。
“不妨事的,妹妹…也是刚来…”气若游丝,如果不是此时房间里寂静无声,估计她的话,周围的人都没有办法听见。话虽这么说,她的那两条腿,却不自觉的抖了抖。
看她这样,大夫人微微敛了敛眉,心中冷笑一声。转身看了一眼凤清,“快,扶着姨娘坐下。”凤清应了一声是,便上前搀扶着曹氏,朝着一边的椅子坐了过去。
“谢谢姐姐了。”二姨娘语气轻柔,连出气都很费力,妆容惨淡,却并不掩盖她的美丽,反倒有一种别样的温柔。仿佛那河面上的病莲,另有一番美丽。如果此时有男子在身边,定然会被她这个风韵犹存的病美人,吸引去目光。
早有小丫鬟已经上好了茶,放在二姨娘的身边。大夫人扫了二姨娘一眼,又拿起桌上的白玉茶杯,轻轻的饮了一口,这才出声询问到:“妹妹这是怎么了,好像病的很严重呢,有请了大夫吗?”声音很是关切,但是明眼人却都知道,她这也不过是虚假的客套话罢了。
身为府里的当家主母,又岂会不知道府中的姨娘是否看过大夫?
二姨娘见大夫人提起她的病症,这才抬起头,看向大夫人,“还没有…妹妹身上这病,倒不碍事。”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姐姐,妹妹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求姐姐…”她眼中含着泪,那模样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真是让人忍不住的就想要将她揽进怀中,安抚上一会儿。
但是,很可惜,面前的人,不是男人,而是阮府的当家主母华氏!
“哦?”大夫人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挑了挑眉头,看着姨娘,“不知…妹妹所求的是什么事情?”她看着那面色苍白的人,心道,如果是为了她那个缺心眼儿的女儿,自己就会让她好看!
白养在自己身边那么多年,竟然养出了一个白眼狼,有事没事的就知道气自己,竟然和别的男子私相授受,败坏阮家女儿名声的事情,也能干的出来。自己没把她送到庵堂里,已经算是给她一条活路了。如果再有人求情,那就真的别怪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讲情面。
二姨娘吞了吞口水,心里头挣扎了一会儿,眼睛看了看大夫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头上的晕眩感又瞬间袭来,让她有种要昏倒的感觉。她皱紧眉头,硬撑着站起身,“姐姐,明天是家母的忌日…妹妹想…”紧紧咬了咬嘴唇,用眼睛觑了一眼大夫人,见后者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这才深吸一口气,“妹妹想要到城外的远山寺一日,为家母烧香祈福…”
“妹妹莫要说笑了,”大夫人一只手轻轻的敲着软榻,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凌乱了的发髻,一双凤眸扫了一眼面前的二姨娘,“先不说妹妹的身份,不适合大摇大摆的出府们,就说妹妹如今这副身子,姐姐身为当家主母,又怎么能这么不管不顾的让妹妹出门?”
万一病了,病死了,算在谁的头上?更何况,她一个姨娘,有什么权利走出阮府的大门?哼,倒是会打如意算盘!
冷冷淡淡的几句话,就将二姨娘心头的希望完全熄灭了。她心下黯然,一双眸子也变得暗淡无光。虽然早就已经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当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难免会难过。
她恨,为什么自己就不是正妻二是妾室?为什么她就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大摇大摆的走出阮府的大门?
妾!就因为自己是别人的妾!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二姨娘压下心头的失落与愤怒,“妹妹知道错了…”但一想到另一件事情,已经熄灭的希望,又瞬间燃烧了起来,看向大夫人的目光,也变得热切,她说:“妹妹还有一事要和姐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