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燕鸿端着茶盅,透过那袅袅茶烟,看向对面的人,眉山远黛,面色红润,此刻正局促不安的低着头,飘飞的思绪有一刻钟的停顿。
瑾澜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明白这皇帝是什么用意,从吃过饭到现在,差不多有两刻钟了,他就这样的看着她,眼里深深浅浅,意味不明,眼光里蕴含了无数的话语,却又在下一刻里归于平静,这让她心里感觉不舒服,就好像是习惯了黑夜的人,突然被人摆在阳光下一样,让人无所适从。
良久,君燕鸿终于叹了口气,瑾澜的心也放了下来,静待他开口。
“周家一直把持着朝廷和皇宫内院的各种供给,虽说前段时间你们把他的风头压下了一些,但是这于周家无碍,依然是动摇不了他第一皇商的地位。”君燕鸿看着瑾澜,说出了饭后的第一句话来。
瑾澜一愣,不明白他这时提起周家的用意,疑惑的看着他。
君燕鸿也不像是要等她回答的样子,自顾自徐徐的说着:“父皇刚登基时,因为国力还很弱,为了拉拢亲信,更为了打压其他的几个世家,最要紧的还是为了对付顾家,极力的扶持着周家。当时更是把周家的一个小女儿招进宫来,宠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也因此造就了今日的周家。虽说养虎为患,可是,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这也是没法的事情,就算是重新来一次,我想,父皇也还是会这样做的。”
瑾澜看着君燕鸿那隐在烟幕后的脸庞,隐隐觉得他还有什么没谁出来,果然,他看了瑾澜一眼,接着往下讲:“到了朕这代,皇权已经是得到了巩固,顾家也是风头不再,但是周家却是比当年的顾家有过之而无不及,野心与日俱增,隐隐有豺狼之势,朕也一直在留意,奈何这周德通的为人很是谨慎,一点把柄都没落下,本以为还要等多些时日,没想到这时你出现了,而且,每每让周德通吃瘪,但是,朕依然不放心,想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君燕鸿说道此,停了下来,看着瑾澜微笑,半响才道:“没想到,你不仅没让我失望,甚至可以说超出了我的期望。”
瑾澜越停越心惊,额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照皇帝这么说,他一直都在留言着自己,。那么,是不是自己的事他都知道了?突然,想起自己的女儿身,瑾澜猛然抬头望去,却在君燕鸿的眼里得到了肯定,心里一惊,他不出声点破,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什么顾忌?联想到刚刚说的话,心里突然又种感悟,是想留着自己对付周德通?
君燕鸿并不是没有能力对付他,也不是没有办法,而是,他一旦这样做了,后面的那些当时一起扶持他的人心里就会有介意,各自都会惶惶不可终日,想着什么时候皇帝也会这样来对付自己,于朝廷不稳,于人心也不利,所以,他这是想通过自己的手来摘除周家,既干净,又不会让人警觉,必要时候,还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扶持一下,既不会失了民心,也显得皇帝是多么的仁心仁义。
呵,多么假仁假义,但就是这样的人,才懂得如何的掌握人心,也知道怎么做会得到最大的利益。之所以如此对自己说,也不过是看在自己能手不染血的帮他除去威胁罢了。
明显的,自己这是没有的选的,他既然是这样说出来,就是知道她不会拒绝,也拒绝不了而已。是算准了自己一定会答应的,表面上将自己安排在这宫里头,实际上是要逼自己彻底与周家站在对立面上,自己要是不答应,想是不会轻易的放过她,可是,那又如何?难不成还要硬逼着不成。
退一步说,连她自己都没有信心,他又哪里来的信心来相信自己?这周家,也算是百年望族,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加之,周德通早有警觉,处处收敛,稍有风吹草动便隐忍不动,这样的境况他自己也是知道的,这才一直奈何不得。反观自己,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介升斗小民,也没那运筹帷幄的气魄,这样的人,他凭什么相信?
瑾澜看着君燕鸿,半天没有回应,起身跪在地上,低眉顺眼的道:“多谢皇上看得起,可是,草民知道草民没有这样的魄力,草民也没有这样的心计,皇上看错人了,如没事,容草民告退。”她刚说完,就见君燕鸿的眼光暗了下去,瑾澜见此,低下头朝着地板看去,仿佛那里有什么一般。
君燕鸿眼里隐隐的带了风暴,他都已经说得这么明显了,她还是不答应,虽说自己是有点强人所难,是,他承认,他是有点冒险,有点不顾一切。但是如果不这样,他段时间内找不到击溃周家的办法。这是目前来说最好的办法了,既可以不让周德通有所警觉,杀他个措手不及,又能不失去人心,怎么看怎么都是划算的买卖。也唯有这样,才能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也才能让那些老东西都住嘴,于两人都是百利而无一害。而如果,她不经过这一轮的风浪,只怕也是没资格站在他身边的。
瑾澜头皮发麻,如果可以,她也是不想拒绝,可,这事怎么看怎么都是不可为的。是,她是恨周家,是觉得当年的事最大的获利者是周家,最大的嫌疑是周凝碧。可,她也没证据不是,她是想报仇,是想查清当年的事,可是,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说,她也不想成为君燕鸿的刀,答应他等于是在与虎谋皮,实在太危险了,明知如此,自然是不能一味的往上撞的。
看着因低下头而露出来的白皙脖颈,心里一阵激荡,君燕鸿深吸了口气,又一想到瑾澜的话,心里接着一紧,努力压下自己的异样,这才不徐不疾的道:“如果我坚持呢?”
瑾澜敛下眉眼,缓缓的磕下头去:“请皇上收回成命。”
君燕鸿额角隐隐发疼,抬手轻揉,神情已无半点温情,眼里更见凌厉,可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倒退一步,坐在凳子上,神思难过:“朕以为,你是与人不同的,会理解朕的也会帮朕的,想不到,朕却是错了。”
顿了顿,看了眼地上跪着的瑾澜,眼底逐渐冷却,神色变得难测:“朕并不是在同你商量,朕是在命令你!你难不成想抗旨?那可要想想鸿福楼的那帮子人了。”
瑾澜一顿,知道自己触怒了君燕鸿,心里轻叹一声,看来,是躲不过了,他知道怎么拿捏住自己。是,张大叔他们早已在瑾澜的心里占据了一定的位置,是他们给了她家的温暖,亲人般的关怀,让她不至于迷失了自己。想来一开始君燕鸿也是不想这样强迫自己的,只是自己一直推诿,让他十分恼怒,这才这样说,这样一来自己就不得不心甘情愿的为他做事。想来当时自己没认亲,是很睿智的决定。
瑾澜低下头去,轻轻的朝他磕头:“草民遵命。”
君燕鸿叹了口气,脸上恢复了温情,走过去扶起瑾澜道:“起吧,朕知道这是难为你了,只是,这事朕也找不到好的人选去,只有你是最适合的,待事成后,朕自有赏赐。”
瑾澜却不再想说什么,因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轻轻道:“是,”
“现在周家在外面已经被你们逼的有些着急了,我听周贵妃的意思,周家有意将女儿送进宫来,这样一来,朕就更不适合出面,甚至还得不得不给周家一些封赏,周家会更加的肆无忌惮,这是朕不愿看到的,朕这里已经有了计较,金钱方面我会大力支持你,各紧要关节也会事先知会,你加紧脚步,一举击溃吧。”
也就是说,他其实已经有了计谋,只是缺少人来执行而已,自己不幸的撞在了枪口上,唉,人家一早就挖好了陷阱来等她跳,说什么不得以,只是为了让自己心甘情愿跳进去而已。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也。
君燕鸿一直看着那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神情莫测,一旁的司寝太监许昌这才端着盘子走到君燕鸿的面前道:“皇上今天想要哪位娘娘侍寝?”
君燕鸿挥挥手示意道:“端下去吧,朕今天歇在御膳房,哪都不去。”
“奴才遵旨。”许昌弯腰躬身道,心下想着,这重华宫里的那位想必要失望了。
君燕鸿转身走到御案前,拿起奏折,接着看了起来,只是,一想起刚刚那雪白的脖颈,就又心神不宁,眼眸透出一股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