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璟然一回府就开始着手准备起草废太子诏书,中间还抽空见了一次王先生。
说起这王先生,也算是个奇人了,在苏苓看来,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掐会算,顺便还会看病抓药,所以在苏府门客中也算是个不可缺少的核心人物。
苏璟然但凡有大事,必然要找他商量。两人又在书房商量了好久,亥时才散了小会。
第二天苏璟然上朝,皇上在朝堂历数太子罪状,言语里尽是对太子的厌恶,又严明皇后父亲杨氏一等承恩公襄助太子,实在是大逆不道,罪无可恕。
朝臣们大多并不知道太子在乾明宫上演的逼宫那一幕,是以听见皇上在朝堂震怒,顿时都面面相觑。
谁知接下来皇上并没等大臣们开口询问,就让苏璟然拿出了苏璟然拟好并已盖了玉玺的废太子诏书,由内侍宣读:
“上召诸王、大臣、侍卫,文武官员等齐集行宫前,命皇太子铭跪。上垂涕谕曰:朕承先祖弘业二十五年,于兹兢兢业业,体恤臣工,惠养百姓,维以治安天下,为务令观。铭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暴戾,难出诸口。朕包容二十年矣。乃其恶愈张,戮辱在廷诸王、大臣、官员。专擅威权,鸠聚党羽。窥伺朕躬起居、动作,无不探听。朕思国为一主,铭何得将诸臣子手足肆意凌辱,恣行捶打耶。……
朕即位以来,诸事节俭,身御敝褥,足用布靴。铭所用一切远过于朕,伊犹以为不足,恣取国帑,干预政事,必致败壤我国家,戕贼我万民而后已。时至今日,竟欲行逼宫之事,若以此不孝不仁之人为君,其如祖业何谕。
上愎痛哭扑地,诸大臣扶起。
又上谕曰:司徒先祖之缔造勤劳与朕治平之天下,断不可以付此人矣。回京昭告于天地、宗庙,将铭废斥。”
大臣们一听这诏书,这才明白事情的始末,也看出来了:皇帝这是下了狠心要废太子啊。
于是想为太子求情的纷纷咽下了自己即将出口的话,甚至个个的开始顺着诏书揭露皇太子的罪行。
什么欺男霸女啊,肆意辱骂大臣啊,那些有的没的事都成了太子的罪行。连带着太子外祖父承恩公一家都成了众矢之的。
这些人里尤其以宣武侯钟野为最。
苏璟然知道,这宣武侯带着世家钟氏早早就已经投靠了司徒澈,钟家原是一等世家,但因为这几十年已没出过三公一类的任要职的人物,只有一个空头的世袭爵位,眼看着再不出功绩,恐怕连爵位都得撤,于是钟野这几年暗中帮助司徒澈做了不少的事情,尤其钟家最近传出消息将与二皇子结亲,更坐实了钟野“二皇子党”的核心位置。看来是把宝全部押到了二皇子身上了。
见朝臣纷纷落井下石,皇帝不仅不怒反而颇为欣慰的抚着胡须,这更使朝臣们看清了风向,一时间司徒铭如过街之鼠,人人喊打。
最后,一场轰轰烈烈的倒太子运动以皇帝宣布废黜太子并终生圈禁,承恩公全家废除爵位,男子为奴,女子为婢,终生入贱籍而告终。
虽然到最后,皇帝并没有宣布立新太子,但朝中大臣个个都是成了精一样的人物,早已有人看出皇帝意属二皇子,但碍于二皇子之前名声,皇帝只是暂时按兵不动而已。
看清了风向,大臣们便开始悄悄在心里给自己算计,这都是后话了。
只是,皇帝仿佛嫌弃今日朝会不够热闹,在宣布废黜太子之后,又宣布了一道旨意!
……
今日苏璟然上朝之后,苏府王先生家来了一位亲戚。
苏苓不小心在院子里碰见了,那人站在王先生旁边,是个年轻男子,约二十来岁,长相……怎么说呢?
如果上次在天下第一楼里碰见的那个男子是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那这人一定就是郁郁葱葱却险峻陡峭的山峰,这两人面相都是一等一的好,只是气质有所不同,给人两种极端的感觉。
而且,这人给苏苓一种熟悉的感觉。苏苓看着王先生和这位所谓的亲戚,心里有些奇怪。
因为自打自己有意识起,就没听说过王先生有什么亲人,以前的记忆里好像听父亲提起过,说王先生自幼便是孤儿,独自在山野之中长大,后来出了山,便拜师学了医术。
王先生见苏苓有些惊愕,便解释说,这人虽是自己远方侄子,但论亲疏,早已出了五服,是以自己从未提起过,今日这侄子过来,只是因为他想出仕,却苦于出师无名,听得自己这个远房叔叔在相府做门客,便来投奔,想请叔叔提携自己,看能否如苏相青眼。苏苓看着这人,心里总是有种诧异的感觉,因为这人的气质与他现在所穿家常布衣并不相衬。
他身上自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质,仿佛别的东西都不看在眼里。这样的气质,苏苓只有在一个人身上感觉到过……昨日怡园里蒙着面的黑衣人!
苏苓顿时觉得这苏府里仿佛被一种陌生的气息笼罩了起来,昨日负伤的黑衣人,今日怎么会成了王先生的子侄?
苏苓想问又不敢问,脑子里懵懵的,呆了一会儿,才听见王先生对那人说:“慕天,这是相府七小姐,快见过小姐。”
那人不自在的弯了弯腰,眼里的戏谑一闪而过,带着笑意说了句:“见过七小姐。”苏苓的心猛然跳了一下,对。就是昨天那个人!就是这个声音!
她忍不住都要问出来了,她想问:“你是昨天那个人吗?你为什么出现在相府?”可是脑子里忽然又出现一个声音:“阿苓,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件事你问了也不会有结果,你为什么不能自己查出来呢?”脑子里顿时像有两个小人打架一样,一个想让苏苓问,一个主张隐忍。
苏苓只觉得脑子疼的不行。最后,她还是压下了脑子中的疑问,淡淡的向王先生告了别。带着阿如就离开了。
谁知这边她还没将自己内心的疑云冲淡,那边母亲就带给她一个更为石破天惊的消息!
皇上为二皇子赐婚!而且一次就赐了两个!
原来朝堂宣布废黜太子之后,大臣都以为到此便无事了,然则不已。
皇帝突然宣布赐丞相第七女苏苓为二皇子正妃,宣武侯钟野之女钟黎为二皇子侧妃!
说来倒也正好,苏璟然身上有个一等公的爵位,宣武侯爵位与他相比较低一等,如今他女儿居苏璟然女儿位置之下,也无可争议,但大臣们此前一直没有听到什么风闻,猛然听见这个消息纷纷面面相觑,丞相苏璟然甚至瞬间脸色发白,整个朝堂之上,也只有宣武侯抚着胡须淡淡的笑着,看着是早就知道消息了。
苏璟然苦涩的参加完朝会,回府后便将此事告知顾氏,而苏苓听完了,心里只觉一阵压抑,仿佛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笑话。想了一想,又觉得此事颇为蹊跷,于是刚才还未压住的疑云此刻又浮上心头,苏苓隐隐感觉所有事情仿佛互相缠绕,逐渐成了一个巨大的阴谋,而阴谋的中央,直指丞相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