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缭绕,醉深沉。
刘瑾没动,大大方方将绑着绷带的手在面前晃了晃,一副“我受伤了残疾了行动不便所以不好意思这杯酒你的好意我只能推却”的表情。
“哦?”男子不慌不忙道,“我只知道公子右手受了伤,却不知原来左手也有问题。”
刘瑾点头:“对,刚才一直扶着右手,脱力了。”
那人身子抖了抖……
门外,小心偷听着屋内动静的耿十六一个踉跄……
一转眼对面那人又恢复了波澜不惊雍容闲散的神情:“这倒可惜了,今晚这‘玉斛醉’只为解得阵法之人准备,公子不用,真是辜负了在下良苦用心。”
刘瑾挑眉——用心?怕是用心在酒里下什么无色无味的奇毒才是真正用心所在吧。
“既然公子不用,便不妨谈些正事。”那人懒散向身后坐榻一靠,眉目间却透出隐隐睥睨之势,“我与公子做个交易如何?”
刘瑾摇头:“我从不与无名无姓的人做交易。”
“是我疏忽了。”那人面色一转似笑非笑道:“在下仲懿,暗月楼楼主。公子,这下可以了吧?”
“你想要什么?”刘瑾单手撑头,直奔主题。
沉默片刻,仲懿抬眸看了看她:“没什么,请公子放弃与暗月楼的争斗。仅此而已。”
“仲公子这话我不太理解。”刘瑾伸出左手对着自己一指,“如果我记忆力还没出问题的话,最近这一段时间的事情,大概是暗月楼先招惹了区区在下我吧?”
“公子最先在暗月楼中打听梅姨娘的事,否则又哪能有这些麻烦?”仲懿指尖一转手中金杯滴溜溜划了个圈,“所以说到头来还是公子先出手,怨不得他人。”
“可我当时并不知晓梅姨娘是暗月楼的人。”刘瑾不满的看向仲懿,“所谓不知者无罪。我只不过说了几句话就无缘无故受了这么大麻烦,楼主不认为该给我点什么补偿吗?”
仲懿双眼一眯,一手撑桌身子缓缓欺近:“扬州一半,作为对公子的补偿,可够?”
“楼主好大方!”刘瑾正要抚掌大赞却想起来右手受伤,留下左手生生僵在空中,“一开口就是扬州半壁江山,好大手笔!”
仲懿敛目一笑:“若能得公子,就算日后万里河山拱手相送,仲懿也心甘情愿。”
好感人好真诚……刘瑾心想……这就是古人所谓的招贤纳士和“明主知遇之恩”吗?
“不过——”看着对面仲懿忽的抬眼,刘瑾笑吟吟道,“仅凭半个扬州让我归顺于你,还是远远不够的。”
咔嚓一声,刘瑾抽出小几侧面藏着的地图,啪的一声往桌上一放。
仲懿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地图藏在小几暗格中,是他精心布置以图方便的手笔,平日里来来回回整理书案的耿十六尚且不知,这少年却坐了不过一盏茶就把它抽了出来。
眼神锐利思绪敏捷……真的是个人才啊……
刘瑾没管对面人幽深的思绪,伸出左手在地图上点点点,指尖轨迹划成一个大圈:“既然楼主说万里山河拱手相送在所不惜,那为求贤士尽力辅佐,如今楼主将这几地的暗月楼从此归我统属,不算过分吧?”提眸抬眼,真诚无辜的问道。
满对着对面人殷切期望的神情,仲懿双眼缓缓眯起,隐隐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不过分,真不过分,这几处的暗月楼都是整个组织的关键枢纽,把它们拱手送出,整个暗月楼组织就相当于已经易主!
得寸进尺口出狂言,这少年好大的口气!
看着对面人双拳缓缓捏起,刘瑾也不愤恼惭愧,懒懒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
“无妨,看得出楼主很为难,不过您先慢慢想吧,在下不急。想好了叫我一声就行。”
脑袋一歪双眼一闭,居然就这么旁若无人的睡了过去。
仲懿:“……”
深吸两口气,握起的双拳缓缓松开,笑意中带上几分讥讽:“公子说笑了,有道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别说这几处暗月楼,就算公子索要整个组织我也毫无怨言。只不过——”仲懿顿了顿,颇有惋惜遗憾的道,“公子初来寸功未立我就行这般赏赐,只怕有心人会有不服。”
“有心人不服,这事大可交给在下处理。”刘瑾趴在桌子上睁开了眼睛,“楼主忘了,当年韩信拜将时也一样寸功未立却得刘邦知遇之恩。楼主自称礼贤下士却拿这种理由做借口,”
目色盈盈笑了一笑,道:“就不怕寒了手下们的心?”
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微微一滞,斜斜一个眼风飞过去:“我手下心意如何,怕还不劳公子操心。”言及此,声音中已带了隐隐寒意压迫,“仲懿只是想着,眼下公子独身一人在此,与其劳心如何和我讨价还价,不如还是好好思量一下——”
“还是好好思量一下今晚怎么从这里出去吧!”带着笑意的高扬语调平地突起扫过小室,与话音一同骤然跃起的还有一道白影,一瞬间剑光般的从眼前略过直扑窗口。
站在窗楹上,刘瑾回过头来对着愣在几前的仲懿挥挥手,笑意吟吟:“在奇怪?奇怪我怎么没中你熏香中的毒?奇怪为什么本来设好的机关没有发作?奇怪这窗子我怎么能一推就开?”
“楼主你可别忘了,按照你暗月楼对我的调查就该知道名医华佗此刻正在我的府中,你这点药,只能是孙子遇上药祖宗。至于这机关和窗户——”刘瑾微微一笑。
小几不对劲,这她一进门就发现了。眼前这人尊荣金贵,又怎会亲自去搬一个本应由仆人布置的小几,更何况从他搬挪的动作来看小几的重量明显不正常。于是才有了她伸手拿地图的趁机试探,果然发现整个屋子的机关布置都在小几中。这才故意装傻躺倒在几上睡觉,左手却趁机伸入几下,趁着仲懿摒心静气的功夫悄悄关掉了所有枢纽。然后突然跃起逃离。
不过说起来也是那人太过自大,以为机关巧妙没人可以发现,因此本该在她抽出地图时便提起警惕的事却被大意放过,最后只有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逃走。
刘瑾讽刺一笑,早在答应见他之时就明白屋里必定又是一番暗谋汹涌明枪暗箭,因此一进门就处处留心。真以为姑娘我白痴可欺?单纯啊你!
懒懒打了个哈欠,刘瑾对着站起身就要上前的仲懿摆摆手:“晚了,在下要回府休息了,楼主不必远送,恕不奉陪。”
双臂一张,一袭白影燕子般的从楼上飞旋而下,蜻蜓点水的落在旁边屋顶上,身影一转顷刻不见。
她不知道,在她刚刚跳下去的窗楹旁,红衣男子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不错,你很不错……”声音似是从牙缝中缓缓挤出,“不过稍待,今晚的事情,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