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涌向了大殿,里面的侍女围城了一团,犀利的尖叫声已经失了平常的语调,忻夫人跌坐在一边,似乎摔得不轻,可是身边也没有一个侍女来扶,我赶忙上前扶起忻夫人,她一见又来人了,急吼:“快拉开,去拉开,都是死人啊,要出了事情,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我被她使劲一推,也加入到了人群里,人群的中央,清夫人坐骑在蔡夫人身上,两手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蔡夫人脸呈猪肝色,两脚不停在地上刨,七八个侍女扳住清夫人的身子,试图把她从蔡夫人身上推下来,可是清夫人如瘟神附体一般,两眼睁得如铜铃,眼皮都不眨一下,紧紧抿住嘴唇,整个人如磐石般僵硬笔直。她死死地望住蔡夫人,全部力气沉在下盘,几个侍女用尽全力,都不能撼动她。再这么掐下去,蔡夫人的性命真的很难说,我们几个也加入了人群,试图去掰清夫人的手指,试了才知道,她的手指如铁条,死死地箍住了蔡夫人的脖子,指甲都掐到蔡夫人的肉里去了,要不是几个侍女拼了命地拉,单只这两人在场,蔡夫人早魂归天外了。
身旁黄姑娘跪在蔡夫人身边,试图用肩膀去顶开清夫人的膀子,试了几次都是徒劳。清夫人瘦弱的身体,能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实在太让人震惊了。
眼看着蔡夫人眼皮都渐渐往上翻了,黄姑娘索性站起来,回身奔着供桌上一个香炉去了,正在这个时候,长公子第一个奔进了大殿,长公子一看地下的两位夫人,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长幼之尊了,上来就扶住清夫人的肩膀往上提,一提之下竟然没有拉动,他面色极为难看,第二下,索性伸出两臂,打横抱起了清夫人,地下的清夫人万没有想到会被人打横抱走,她愤怒地回头去望,看见长公子,眼睛睁地都要滴出血来,嘶吼着:“让我给我的孩儿报仇,报仇,你放开我,你要是还有一点血性,放开我让我报仇。”
长公子并不搭她的话,径直把她抱开几步,放到一边的帷幔下。又怕她再冲过去,只能和清夫人并立,一只手捉住了她的小臂。
黄姑娘赶紧令人从地下扶起了蔡夫人,扒飒前心,捶打后背,又有人端来水,撬开蔡夫人的嘴给灌了下去。蔡夫人脖子上六七条鲜艳的血痕,披散着发髻,一支钗挂在头发里,脸上的妆早化开了,一会儿,她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看周围,看到了黄姑娘,两眼一眯,嘴角一咧,竟然“哇”一声哭了出来,哭声响彻整个大殿,一边哭,一边混乱地嚎叫:“我又没有害到你的孩儿,那个死鬼又没有真的害到你的孩儿,你这个疯婆子,把这笔烂账记到我的头上,你有能耐该去找正主啊,为什么要带累无辜,你这个疯婆子。。。。。。”她混乱地嚎喊,黄姑娘眉头一皱,一把把茶碗塞进了她嘴边,把嘴个堵上了。清夫人看见蔡夫人醒了,身子拼命往前倾,又要上去拼命,怎奈长公子死死捉住了她的胳膊,她动弹不得。清夫人回头,两眼立地老大,绝望地看着长公子,嘴唇蠕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时少府史和诸葛公子一前一后的冲进来,蔡夫人再跌坐在地上实在不成体统,众人把她扶了起来,黄姑娘帮她整理衣裳。长公子见有帮手进来了,松开了清夫人的小臂,可也不敢掉以轻心,吩咐他们:“去寻根绳子来,把她手绑上吧。”
可就在他松开清夫人手臂的一瞬,清夫人手臂往下一落,顺势就落到了长公子长剑的旁边,她一反手抽出了长剑,如离弦一般,举着长剑往蔡夫人就砍下去。这一切只在眨眼工夫,长公子又侧着头说话,待清夫人冲出去,只听背后的忻夫人发出一声惊叫,叫声未落清夫人已经冲到蔡夫人跟前了。蔡夫人早已吓傻了,本能地往旁边一拨楞,想找东西挡在胸前,身边最近的是正在给她整理衣裳的黄姑娘,她还低着头,已经被蔡夫人一个大力,推倒了身前,待她抬起头,清夫人已经举剑砍下来了。
这电光火石之间,诸葛公子一纵到了蔡夫人身侧,伸出手将两人使劲推了出去,后面跟着少府史大人,他抽出身边的长剑,试图去格开清夫人的剑,终究是晚了一步,虽然挡住了部分清夫人长剑的势头,但这一剑还是砍在了诸葛公子右臂上,“刺啦”一声袍袖撕破,洇红的鲜血的渗出来了。
后面跟着的长公子抢步齐身,到了清夫人身后,在她脑后一个手刀,就打在她的后脑勺,清夫人受创,猛回头,见是长公子,露出一丝惊讶和不可思议的表情,她煽动着干裂的嘴唇,绝望地嗫嚅:“你好。。。。。。”还没出口,被长公子又一个手刀下来,人就浑身瘫软,倒在了长公子怀里。
黄姑娘被诸葛公子推出去,跌在地上,可蔡夫人没这么幸运,她的脸正擦在大殿柱子的石墩上,脸上血流满面,看上去倒比诸葛公子臂上的伤还要吓人。众人一涌而上去救护几人,长公子将清夫人两手绑了,交给忻夫人,率着诸葛公子等人退了出去。
一行人的回程如残兵败将,匆匆溃败退回了刺史府。长公子一头扎进州牧大人的前院,再没出来。管事恶狠狠地吩咐我们管好自己的嘴巴,方遣散了众人。
我有心去探望一下诸葛公子,拉着阿奴走到他住的院子前,里面却是进进出出的医官不少,连诸葛玄大人都闻讯赶来,正在看人诊治侄儿的伤情。我和阿奴只能反身又退了出来。
往回走的路上,正迎面遇上蔡老先生怒气冲冲进了正院,一旁女婿黄承彦许是想劝住他,拉了几次衣袖往回拽,都没能拉动。我长叹了一口气,阿奴奇怪地看着我:“人家家里打得热闹,你怎么倒伤感起来了?”
我看看她,情绪是有些低落,道:“蔡老先生这是给女儿讨公道来了,可怜哪,清夫人本来已失了心智,这回,恐怕是保不住了。”
阿奴有些吃惊:“人家好歹也才给使君添了两个孩儿,虽然没了,总也有一场情分吧。”
“你也知道这两个孩儿是‘没了‘,两个孩儿在,还能保得住清夫人在内宅的地位,若是两个孩儿没了,恐怕大人未必会为她想,毕竟清夫人只是个如夫人而已。”
阿奴不死心:“那忻夫人不也是如夫人,使君待她,我看也不差啊。”
“你别忘了,忻夫人好歹是王夫人身边的侍婢出身,清夫人和我们一样教习坊的出身,歌姬舞伎一流,本来就是玩物,你看清夫人,看缘儿,许就是我们的明天。”
一席话,虽然是残忍,但也是最真的事实。伶人舞伎,自卖了身就成了贱籍,比娼家尤不如。虽然眼前赏钱丰厚,但若要脱籍也需要一大笔的开销,像清夫人这样,被州牧大人看重收进内宅,已经算是万中无一的了,却也是这样的下场。我辈的结局如何,岂不是更可想而知。
忽然又想到诸葛公子曾许诺我的,若办好了送药的差事,向长公子讨了我的身家文书放我回家,想到那天早上使君对诸葛公子的评价,想到长公子答应使君离开长沙去往江夏的无可奈何。这一切叠加在一起,更感自己的前程飘渺,不由地人也烦躁起来了。
低着头想事情,忽然觉得眼前一暗,抬起头,却看见曹校尉带着那壮汉站在我面前,只顾着想事情,再差一步,几乎都要撞到人身上去了,我赶忙行礼:“实是没有看见大人。”曹校尉笑笑:“若真美人满怀,也不错。”
阿奴也心不在焉地行了个礼,那壮汉一看阿奴,眼立刻立了起来,“泼妇,我们又见面了。”
阿奴此刻也心不在焉,也没心思和他真挚,只抬眼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朝着曹校尉伏了伏身:“不敢打扰大人,小女告退了。”
连眼白都没多瞟壮汉一下,就走开了,那壮汉楞在了那里,傻傻地看了看她的背影。我苦笑,朝着曹校尉略点了点头,也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