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牧大人被壮汉利落地胜仗激起了极高的兴致,回了席,不但邀着壮汉连喝了几杯,还高声地吩咐少府史:“你去,把那套豹首千叶银甲取来。”少府史领命而去,上首相陪的蔡讽先生看使君兴致颇高,也赶着凑趣:“曹将军英雄了得,此一去,联军必然大获全胜,老夫是一届腐儒,上不得阵,提不得刀,但也有心一助将军,以壮将军威武。”
说着身后之人已经托着一个托盘,转到了前面,托盘里面,是一柄闪着清冷寒光的匕首。蔡讽先生有几分得意:“将军可识得此物否,当年有汉贼携此匕首,惶惶立我大汉朝堂之上,终究饮刃而亡。今日老夫将此宝刀,赠与英雄,愿将军仍以此刀,饮汉贼之血,也叫此刀,永留忠义之名。”
托盘中的匕首,闪着清冷的光芒,看着平淡无奇。壮汉看了看,脸上明显流露出了失望,但又是蔡老先生当堂所赠,只能勉为其难,做出了一副感激的样子,抱拳致谢。
蔡老先生微微一笑,显是看出了壮汉的不悦,老先生和颜悦色地说:“曹将军不试一试刀么?”
壮汉一脸的勉强,一旁曹大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壮汉才勉强取了刀,也并不叫人另备材料,抽出匕首对着面前的托盘,一刀就劈了下去。匕首出鞘,这室内打了一道寒光,我虽然离着壮汉还有七八步的距离,但那兵刃透出来的彻骨的寒气,还是让我肤上一凉,“咔吧”一声,那木托盘应声断成两段,托着托盘的仆役吓得哎呦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不仅是壮汉,座上的诸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位曹大人抢步出席,从壮汉手里拿过来匕首,反复看了看,侧头问蔡老先生:“若非下官走眼,这是失踪多年的虞帝匕首吧。”
蔡老先生哈哈大笑,“孟德果然好眼力,老夫的这柄匕首,虽然比不上孟德的七星宝刀名满天下,可是也是曾经功绩非凡的利器,我荆州子弟,虽不能上阵,老夫也愿献出此刀,愿此刀能重饮汉贼之血,壮将军神威。”
曹大人深深一礼:“先生高情厚谊,操实不敢忘,若真有除贼功成之日,操还来荆州,奉还老先生此刀。”
蔡老先生笑着,用手一指自己身边的一位中年文士:“操校尉又何必如此客气,实不相瞒,这也不是老夫之物,这是老夫女婿,黄承彦的家传之物,老夫今日只是借花献佛而已。他有心送与将军,将军何必再提归还二字。”
蔡老先生身旁,有几名中年文士,今日皆在上座做陪,因为是第一次见到,我都不认得。此刻蔡老先生指着的那个中年文士,三十多岁,帻巾包头,五官很是平常,圆脸,圆眼,圆鼻子,圆脑袋,人群之中,最稀松的长相,微微的发福,可喜一双笑眼,让人看了容易亲近。既是蔡老先生的女婿,想必这位就是蔡夫人身边那位黄姑娘的父亲,名满荆州的名士黄承彦了。
曹大人也向黄先生施了一个大礼:“黄兄如此厚赠,叫我们怎么承受得起。”
黄先生连忙起身还礼:“小可有心倾慕英雄,曹校尉在京中刺杀董贼之义举,为天下人仰慕,宝刀配英雄,此刀在我身边,不过一玩物而已,到曹英雄手中,就是重匡我汉室的神兵利器,万望曹校尉收下。”
虽然是一翻客气,可是面上却有十分的挚诚,连使君都帮着劝道:“曹校尉只管收了此刀,此刀在校尉手上,才是物得其主,我襟兄素有辅汉救主的旧臣之心,如今听闻将军义军剑指洛阳,虽然我等不能上阵杀敌,也聊表心意。”
接着转头对提田丰大人道:“我襟兄此心也是下官的心思,大人回去,再禀上袁绍将军,表已老矣,不复战阵,荆州城下,兵微将寡,但表仍愿意以部分粮草之资,力助将军讨贼,虽不能并骑歃血,也要于营前做个扳鞍坠蹬的小卒。”
一番言辞堂皇正气,又极为谦卑,我暗暗猜想,田丰大人此来,还是来联合荆州兵马,一并讨贼的,年前,袁术将军就嗔怪州牧大人虽是宗亲,讨贼不利,带着人马狠狠地在江夏城下溜达了一圈,州牧大人不愿为战,赔了不少粮草进去,这一次,田丰大人必是奉了他家主人袁绍的差遣,又来游说。风闻天下诸郡,都在召募义军,要打进洛阳,剪除董贼。袁绍大人的意思,大致也是如此吧。不过看州牧大人的话,荆州是不会的出兵洛阳的,但是也不愿拒绝与袁绍大人的合作,愿意破财免灾。这法子看似自保,实则万一这场仗完了,不论是谁胜,都免不了来找荆州的麻烦。袁绍必会记恨州牧大人不肯出兵的敷衍,董相未必也会忘记荆州在联军背后的这些功夫。大人此举,看似眼前自保,而长远看,实在是百无一利。
大人话音才落,长公子就出席跪倒:“父亲,您怎么能助了董贼的威风,灭了我刘家的锐气,孩儿虽然不才,也愿率领一支兵出荆州,孩儿是汉室宗亲,如今宗室蒙难,咱们万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啊。”
此言一出,正中田丰大人的下怀,他满脸欣喜之色:“少将军真是少年英武,不愧刘姓子孙的血性,就是高皇帝在地下,也能为刘姓有此儿郎欣慰。”转头又恳请使君:“大人,少将军有此雄心,不妨荆州也添上一支兵马,这天下对董贼,可谓同仇敌忾,我荆州儿郎,自然是翘楚英雄,不遑让人的。”
使君看着长公子皱了皱眉,也不直接驳长公子所请,只对田丰大人叹苦经:“田大人不知,老夫膝下,就这一子还堪用,前些时,荆州也不太平,老夫就是舍不得,也说不起要派了他上去讨贼,饶是如此,事情还拖了半年才把这城下几个匪贼剿平,他一出门,老夫在这府中是提心吊胆的。田大人还望可怜老夫一片爱子之心。”说着一指另一边的文聘将军:“不巧文将军又身患有疾,才上了书要返城养病,老夫本意让琦儿出镇江夏,哎,实在是荆州人才凋零,无一可用之将,但凡有一员像曹将军一样的猛将,老夫何止于支离至此,还请田大人多多禀上老夫一派苦衷,老夫若年轻二十岁,定然也上马横刀,随着袁将军去了,可怜啊,可怜我汉室,可怜我刘姓天下啊。。。。。。”
这话半真半假,最后说到动情之处,州牧大人泫然有欲泣之色,又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听得铁石心肠的人也要动了侧隐。田丰大人默默地,也不好驳什么,地下站着地曹校尉,微微一皱眉,嘴角扯出一丝微微的笑容,旋即,立刻消失了,要不是我站地离他近,这一丝笑容,我也不能看清。
曹校尉对州牧大人道:“下官少年之时,家父厌我浪荡京师,与本初兄弟整日间好勇打架,当日同堂那些茂才孝廉,如今无不摄于董贼淫威,臣服于他,只有我与本初兄弟,舍命逃脱,才能得此机会重新杀入洛阳。长公子的年岁,正是少年勃发之时,此去,必能结交五都之雄,日后回来也能更好襄助使君了。”
我冷冷在心底哼了一声,曹大人若不说此话,停当些日子和使君磨磨,兴许荆州还能凑出一支兵马让长公子前去,这会儿,给这样的机会让长公子结识天下英豪,使君是绝不会让长公子出这个风头的。如今使君对长公子,父子之情已是面子情了,蔡夫人进府后,父子间更加疏远,使君如今所虑,不是长公子的无力相助,而是这襄助实在太过有力,有力地让使君厌恶了。
果然州牧大人略一沉吟,便推辞道:“老妻病势已成缠绵,琦儿自然该当在身边侍奉,立业虽要紧,但这人伦事大,曹大人万请体谅我荆州难处,实有力不从心之处。”
这时候抬出了王夫人当挡箭牌?!我心里冷笑了一声,这心里有两分瞧不上州牧大人了。
正这时候,少府史带着人捧着一副铠甲进了堂,银盔银甲,豹子盔头,护心镜锃明哇亮。壮汉一看便喜出望外,劈手就从仆役手中夺过了盔甲,抱在怀里像捧着一个漂亮姑娘一般的小心翼翼,州牧大人看他憨态可掬,笑了,指挥左右上前,替他披挂起来。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都聚集到了壮汉身上,一旁跪着的长公子和站着的曹校尉,两人都只能讪讪地各自归座。
披挂完毕,那壮汉再站到人前,就是一个浑身素甲,两眼如电的武将摸样,也只有他那样壮实的身量,才能撑得起这样英武的铠甲,座上诸人无不称赞,连州牧大人都挑起大拇指,赞到:“好一员上将军!”
诸人争相向壮汉敬酒,特别是小一辈的蒯祺,诸葛公子等人,更是频频来劝,喝到最后,壮汉索性抄起了一个酒坛子,和来人碰杯。正在喝得热闹,府中的管事从外面进来,附在使君耳旁说了几句,州牧大人的脸色骤变,酒杯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