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两旁的房屋原本是属于工部水部司,是用作盛放杂物的库房,后来长安城第三次改建,水部司从西城搬到了东城,这片库房便一直闲置了下来。说来也是奇怪,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城里,又是毗邻大雁塔和明月大街的好地段,这么多年来却是一直没有转卖出去。
前方的大雁塔隐藏在夜色里,距离并不是太远,但这条小小巷子里此时却挤满了人。
浪潇潇一身白衣,潇洒的站在那里,苏宁站在他的背后,警戒的看着四周,似乎觉得这种情形有些眼熟。
周围的黑衣人似乎没有想到贸然闯进这块区域的只有两个人,在持剑男子走出后,便重新将三人包围,持剑男子似是对黑衣人的举动有些不满,出声道:
“你们都退下。”
黑衣人似乎有些犹豫,然后又安静下来,但却没有人后退,持剑男子皱起眉头,在黑衣人身后,再次走出一名冷峻男子,冷声道。
“退下!”
黑衣人如同退潮的海水,往后退去,给四人腾出一片地方。
持剑男子似乎与冷峻男子并不对头,寒声道:“朱武,你到底要搞什么。”
叫做朱武的冷峻男子看了一眼浪潇潇和警惕的苏宁,才仿佛漫不经心道:“不做什么,只是想试一下,你和我的话,哪个更有用。”
持剑男子眉头皱起又抚平,仿佛一道剑,略带鄙夷不屑的看了一眼朱武道:“朱武,我知道你对我不服。可是现在是在战场,既然你分配到了我的手下,那就安静些,将在外有所不受,你若再动些手脚,别怪我孙胜文一剑斩了你。”
“其他人,没我的命令,不许插手!”
黑衣人再次一阵骚动,然后平静,朱武脸上一片冷峻看不出什么,但谁都知道他的心情不怎么好就是。孙胜文言毕转过身去不再看他,看向对面同样一身白衫的浪潇潇,微微道歉道。
“抱歉,战场相见,只能做到这些。”
浪潇潇似乎没看到刚才的事情,平静道:“无妨,难得有机会,那便切磋切磋。”
苏宁将周围的情况看在眼里,和朱武同样疑惑的望着两人,心里道:“战场相见直接上去砍死对方就是,居然还要弄出来一个公平的环境,进行单人切磋决斗,你当这里是回合制游戏?还是三国斗将?”苏宁和朱武似乎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纷纷看懂了对方的想法。
孙胜文微笑道:“众人皆说,天下剑道高手皆在剑门,在下一直想登山拜访,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不小心,却遇到了剑门大弟子,缘分这东西,有时候真的意想不到。”
浪潇潇依旧平静道:“缘分这东西,本来就很奇妙。我也没想到,我遇到过的第一个法门弟子,就是一位剑师。”
孙胜文摇摇头,然后似有骄傲之色道:“我不是剑师,我是剑修。”
剑师,剑修,虽仅仅一字之差,但意思却仿佛相差甚远。
浪潇潇听到这句话似乎有些动容,终于正色,作揖施礼道:“恕在下失礼,在下浪潇潇,剑门弟子,剑修。”
孙胜文同样正色还礼道:“在下孙胜文,前法门不肖弟子,剑修。”
苏宁和朱武看着二人有些无语,心里想着有这墨迹的功夫战斗恐怕都结束了。施礼完毕,二人终于要开始,苏宁警惕的看着四周,虽然说那名前法门弟子已经下令黑衣人不许出手,但苏宁可没有真的把希望放在这里,思考了几种解决方法后,他选定了一条,然后把目光转向了朱武,朱武的目光同时转了过来。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孙胜文说了一声“请”,然后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在握紧剑柄后,孙胜文身上的气势猛地一变,远处看去他的身形突然变得有些模糊,朦朦胧仿佛化作了一柄剑,一柄即将出鞘饮血,锋利无比的剑!
“请!”
请出剑!
浪潇潇身形不动,然后修长的手指握住了腰间的剑柄,沧浪一声剑身出鞘,然后垂下,身形恍然间化作了一座巍峨无比的大山,波涛汹涌的巨浪拍打在上面,却只能无功而返!
两人拔剑的那一刻,平静的小巷子里一股狂风突然无风自起,苏宁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元气波动,朱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忌惮之色,脚下不着痕迹的退了两步。在周围的黑衣人眼中,整个小巷仿佛风云突变,两个人消失无踪,在眼前的只有一座巍峨的沉默高山和一柄光芒万丈的剑!
剑意!
剑出鞘,身化剑,剑意化形!
当两人拔出剑后,苏宁的眼睛里闪着一种名为激动的情绪,两人给苏宁一种熟悉的感觉,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柄土黄色小剑。剑意化形,这才是真正的剑修!
虽然苏宁不是剑修,但却要去剑门修行,平日里有意无意的便开始收集与“剑”有关的资料。在一本南朝宋国武道世家杨家所著的《武器图谱》上,开篇第一篇的武器图谱,排名第一的便是剑!
杨家以枪法闻名,虽不修剑但却对于剑道有着自己的理解。他们一生修枪,从枪意的角度解释了剑意的存在。
“枪者,以傲骨为魂,能屈能伸,是为傲骨。与持枪者心神相同,是为枪意,枪魂!”
“剑者,百兵之皇,受持剑者影响,具有与枪魂一样的存在。剑出鞘,与持剑者心神相同,是为剑意。”
“剑出鞘,以身化剑,剑意化形!”
“初修剑者,以元气御剑,以本命物为媒,是为本命剑,但却没有剑意,是为剑师。剑意若成,必有异象,是为剑意化形,修出剑意者,方才算踏入真正剑道,是为剑修!无数人修一辈子剑,却只能算是剑师,而非剑修!”
苏宁曾经见过许多剑,四年前,在某个山寨里,苏宁第一次遇到了剑师,耗尽千辛万苦终于将那柄小小飞剑击落,然后斩下了那名剑师的头颅。
在长安城的地下,对战那名道观主持时,见到了千封封的飞剑。他也见过范二公子摇摇晃晃如同虫爬的“飞”剑,见过大唐国师的桃木剑。但此时此刻,在两人握剑的那一刻,苏宁才觉得,这些其实都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剑。
孙胜文手中的长剑一翻一卷,如同一只灵巧的雨燕脱手飞向天空,然后仿佛一只苍鹰,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自高空万里俯冲而下,化作一道青光直扑浪潇潇面门,苍鹰捕食,乃尽全力!
苏宁没有上前挡住那把剑,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绝对的把握来挡住,而且他现在也没有空。朱武在孙胜文一剑破空时,不知道从何处摸出一把刀,对着苏宁面门劈刀而下。先前两人为了给斗剑仿若斗鸡的两人一片地方,都躲到了一旁,而朱武趁着短暂的机会摸到了苏宁的身边,一刀挥下。
“铮!”
“铮!”
两声金属交鸣声不分先后响起,一道声音来自苏宁,苏宁早就有所警惕,反手抽出背后刀柄,轮圆手臂借助惯性迎上了扑面而来的刀刃。而另一道声音却来自浪潇潇,当青色飞剑破空而来近在咫尺时,浪潇潇看似缓慢实则极快的提起右手,手中的微白钢剑以剑身侧面,擦过了青色飞剑的剑刃,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锐金属摩擦声。
趁着青色飞剑被暂时击飞,浪潇潇手中的白色钢剑离手,右手食指中指二指并起,捏做剑诀,白色钢剑随着剑诀如同蛟龙翻滚穿梭,翻滚了一个半圈便以比青色飞剑更快的速度,飞射而出。
“疾!”
和千封封的半吊子飞剑不同,浪潇潇和孙胜文二人早就达到了心意到处,飞剑所指的境界,无须盘膝而坐放弃移动的优势,从而来换取对于飞剑的精准操控。
孙胜文手指仿若掐着一条线一牵一引,青色飞剑在撞到巷子的墙壁前一刻翻身向天,然后暴射而回,堪堪赶在白色钢剑到达的前一刻竖在了孙胜文的身前。二者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剑身仿佛在高速颤动着。
浪潇潇与孙胜文二人皆在原地不动,手指或点或挥,或牵或引,手指中间仿佛各自连着一条长长的无形的线,操纵着两把飞剑在半空中碰撞,弹飞,俯冲,抵挡,不时两剑相接剑刃交错划过,冒出一溜火星和一阵刺耳牙酸的声音。
周围的黑衣人面面相觑,然后把目光都放在了场中的四人身上,两名男子在斗剑,还有两名在比刀。
苏宁一刀弹开朱武的刀刃,然后身形扭转,举刀斜斜从空中劈落,砍向朱武的头颅,朱武侧身躲过,但一处衣角轻飘飘落地,却是被苏宁一刀给削了下来。两人一击即退,手里握紧了刀,紧紧的盯着对方。
朱武看了一眼正在和浪潇潇斗剑的孙胜文,两人交战地带中间无人敢站立,说不定便被从哪里来的飞剑削掉了胳膊,又或者被某处破空而出的剑尖刺穿心脏。心说我这可没有插手你和那个家伙的斗剑,和那个浪潇潇身边的少年战斗顶多算是小试牛刀罢了,跟你孙胜文可没有一文钱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