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灵芝一噎,白了攸酒暖一眼。她倒是没想到他把自己的话原封不动的又还给自己了。两人已到车门边,伍陵替他们拉开了车门,垂首肃立在一旁。宛灵芝轻手轻脚的将攸酒暖扶上车,看也没看伍陵一眼,如同他是一团空气般。
伍陵的心一直提着,面上却丝毫不露。宛灵芝深色冷淡的上了后座,坐到攸酒暖旁边,冷冷道:“开车,去第七军医院。”之后便专心与攸酒暖的治疗,再也没有想他看上一眼。
让攸酒暖趴在后座上,宛灵芝拉开了攸酒暖血肉模糊的衣服,细看之下却微微一愣。安轻眉的那一鞭可不轻,就是大石被她那一鞭抽中也要四分五裂。攸酒暖虽是修真之人,但境界修为比安轻眉低,他就算是调集全身灵气防御,都是一定要伤及肺腑的。
所以她原本以为攸酒暖伤得很重,如今一看却只是皮肉伤而已。
刚才应急的大还丹只是治标不治本,宛灵芝本来从空间里拿出一颗八门化伤丹准备给攸酒暖治疗,但如今却是用不上了。她将八门化伤丹原封不动的放回了空间,又拿出了一个青瓷小瓷瓶,将生肌丹倒了一颗在掌心化开。
“老实交代,你刚才是不是用什么东西挡了?伤得这么轻?”宛灵芝无视攸酒暖故意夸张的哼哼唧唧,右手稳稳的印在了他血肉模糊的伤口上。那伤口经生肌丹滋养,立即开始愈合收口,不多时就只剩一条斜在背上的狰狞疤痕。
“就知道瞒不过你。”攸酒暖挑眉一笑,从颈下的衣服里拉出了一根红线,红线之上串着一个小小的玉牌,那玉牌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纹,已是报废了。
“这是师父给我的保命法宝,可以挡金丹以下十次攻击。这次刚好是第十次,可惜啊可惜。”攸酒暖疼惜的看着已经裂纹的玉牌,摇头叹道。
宛灵芝看他表情不由噗哧一笑,道:“有什么可惜的,你要是喜欢,我给你做十个八个都没问题。”
佳人一笑,灿如星月。攸酒暖一愣,旋即眼神柔软,抬起一只手放到了宛灵芝的头顶,揉揉道:“笑笑多好,刚才你那面无表情的样子真是吓人。”
宛灵芝觉得身体一僵,半晌才微微低头从攸酒暖的掌心脱离,兀自从空间拿出了一瓶雪颜露,在手心抹匀一点点涂抹在了攸酒暖背后的伤疤上。这也是以雪颜果为主要的一种丹露,可以使皮肤不留疤痕,光洁如初。
车内沉默弥漫开来,攸酒暖定定的看着低着头的宛灵芝,感觉着纤细的手指在背后划过带起的异样感觉,仿佛有某种气氛在氤氲发酵,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宛灵芝硬撑着抹完药,起身坐在了靠窗的一边,不再看攸酒暖。
车子终于开到了第七军医院,攸酒暖一身轻松的跳下车,回头望向宛灵芝,眼底带着一丝迷茫的沉思。宛灵芝缓缓下车,走过伍陵身旁的时候微顿了一下,侧头看了看他。
她缓缓抬起右手,纤细的指尖从小指开始次第握于掌心。伍陵瞬间委顿在地,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捂着胸口几乎连呻吟声也无力发出。他感到心脏似乎被人一把捏碎,全身的灵气都叫嚣着冲突了起来,无论丹田内还是经络之中,都充斥着无法言说的疼痛与麻痒。
他从来没有尝过这种感觉,这才是真正的痛不欲生,降魔宗的所有刑罚与此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这种痛苦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铺天盖地的灭顶恐惧向他袭来,他甚至几乎丧失了意志,只想跪地求饶。如果有力气的话。
“没有下次。”宛灵芝冷冷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伍陵,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她几乎忍不住要杀了他。然而还是算了吧,留他将功补过似乎更有意思。
修长的双腿跨过地上的男人,头也不回的向第七军医院里面走去。来来往往的行人惊呼慌乱的围了上来,看着委顿在地的伍陵七嘴八舌,有人从医院里叫来了担架,拍着伍陵的肩膀想唤回他的神志。而他却只是将一双失神的双眼望向天空,眼里划过一抹嘲讽,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在嘲讽这凉薄的命运。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深山密林之中,向来藏着凡人不可及之所,而那些隐世高人偶尔惊鸿一现,便留下了许多的奇闻异谈,志怪传说千古流传于世间。
绵延不绝的秦岭深处,耸立着巍峨的太白山,此山高耸入云,气候瞬息万变,其顶峰更是常年笼罩在云雾之中,偶尔天晴才能看到终年不化的积雪。柳宗元的《大白山祠记》曾写道:“雍州西南界于粱,其山曰太白,其地恒寒,冰雪之积未尝已也”
此地正是降魔宗宗门所在之处。汉白玉石修建的殿阁沿着山势层层递上,雪玉般的宫室衬着终年不化的积雪,更显得仙气缭绕,不在凡尘。
山门广场上,筑基期的前辈正在给炼气期的弟子们讲经,却发现座中弟子一反平日聚精会神的模样,全都眼神游离,有意无意的瞟向那高高在上的太白大殿。
也不能怪他们,就连讲经的师傅自己也是强忍住才不往那边看。平日对自己这些年龄虽大修为却低的前辈,身为天机老祖嫡传弟子的安轻眉总是不假辞色,一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如今她却脸色苍白,低着头端跪在太白大殿门口,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捂住腹部,滴滴鲜血从指缝中流出,滴在汉白玉地面上,已汇聚成了一滩血迹,触目惊心。
“弟子知错,请师父网开一面,弟子定然不会再失手……”干裂的嘴唇几乎无声地呢喃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一句话。安轻眉的双目已经神采黯淡,几乎要失去最后一点光亮。而她却还是不顾自己身上足以致命的重伤,只是执着的请求着师父的原谅。
PS:引用《蜀道难》,向我最喜欢的诗人——李太白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