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隐沉浸在前世曲折绵长的记忆中,没有注意到这时的苏婆和苏政河已经停止了谈话,苏婆不忍地看着她,好几次嘴巴动了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苏政河左瞧瞧苏婆,右瞅瞅苏隐,有着一颗赤子之心的他似乎也嗅到了从苏隐的身上散发出来的某种深沉的情绪,他压低声音,眼里露着好奇,问道:“奶奶,她没事吧?”苏婆看着伏在桌上一动不动的苏隐,迟疑了片刻,才缓声道:“估计是累着了吧!今天抬上去的那个沙发不小,看来可没少折腾她。”
苏政河不干了,奶奶明显知道些什么,却不告诉他,他心里瞬间不是滋味了,要知道他和奶奶之间可从来没有秘密,现在却因为这个苏隐!想到这里,还在记恨着苏隐先前笑话他的事情的苏政河,嗓子一亮,讽刺道:“累着就累着呗,趴在别人家饭桌上算什么,还让不让人吃饭了。都给了沙发了还不行,难道还要赖在别人家里睡吗?要睡不会回自个儿家里睡去!”
苏政河自小便说话早,遣词造句更是在十几年中修炼的炉火纯青,那一张嘴,十匹马都追不上,更别说阻止了。
听到苏政河那么不懂事的话,苏婆气急,抬手就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狠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回眼便见苏隐已经抬起头来,虽然在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从她不时紧缩的瞳孔可以看出,她此刻的心里并不平静。苏婆心道糟了,给这混小子这么一搅和,那以后苏隐决计不会再来她家了,这可怎么办啊?
苏隐其实并没有听清楚苏政河到底说了什么,她的半边思绪还挣扎在回忆当中,心中悲愤难抑,如果不是关在恶魔岛的那十年,恐怕她现在早已痛哭出声。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们了,很好,他们还是那么鲜活的活在自己的记忆里,陪伴着她,让她知道从始至终她都不是独自一人,这样便好。
意识到以自己现在的情绪状态不易再呆下去,苏隐刚要起身告辞,不想此刻有人敲响了苏婆家的门,越来越大的敲门声不断从门处传来,里面还夹杂着不少叫嚷声,苏隐皱了下眉头,打消了现在离开的念头。
而这时,苏婆的心思全在苏隐身上,并没有怎么注意门外的动静,只是用眼神打发了正一脸委屈地看着她,不断揉着自己后脑勺的苏政河去开门,然后便对苏隐道:“孩子,别在意那小子的话,他就是嘴欠了点,人还是很好的,你可别因为他的这些话不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了,啊!”说完也不等苏隐回答,径直又开始往她碗里夹菜,嘴里也没闲着:“来,快吃,多吃点,我老婆子这里很少这么热闹啊!”
看着碗里已经堆积得越来越高的菜,听着苏婆那能够暖进人心窝的话,嗅着那四溢出诱人香气的饭香,苏隐心中某根断掉的线似乎慢慢地又重新结了起来,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情感包裹着她,令她只能低下头不停地扒饭,不住地点头。
苏婆见到苏隐这番模样,这才舒开了心,伸手抚上了苏隐的头,感觉到她那转瞬即逝的僵硬,苏婆暖声说道:“孩子,慢点吃,别噎着了。”
这时,从门那里突然传出激烈的推嚷声,随即咚的一声,似乎有谁摔倒在了地上,一丝吃痛的叫喊从门处传来,苏婆一听便知不好,那明显是她孙子的声音。
“孩子你先吃,我去看看。”说完急急忙忙地向门口走去,不一会儿,苏婆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张强!你们怎么可以对一个孩子动手?啊?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吗?孩子还那么小!政河你先进去,快点进去。”听到苏婆声音里的急切,苏隐刷地站了起来,一直隐匿在眼里的戾气慢慢溢了出来,但她却突然犹豫了,那踟蹰间似乎含着不舍。
“不!奶奶,我要保护你。”苏政河这个时候怎么敢进去啊,奶奶一个年迈的老人,哪里对付的了面前这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咬着牙忍住痛,拼命把奶奶护在自己的身后,对着门外的几人吼道:“你们还要不要脸,拖欠了几个月的房租不说,现在竟然还敢来借钱,不借你们还敢打人,你们就不怕我报警吗?”
不想苏政河话刚说完,来人中一个痞气十足的男人突然嗤笑道:“报警?哈哈,你报警啊,谁打人了,是你自己没站稳脚,自个儿摔的,大家可是都看见了,苏婆,你这孙子可不能不讲理啊,你们说是吧?”他身边的人连忙附和。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还搭伙在一起四处招摇,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臭味相同?赶紧离开我家,我家不收垃圾。”
很少有人在苏政河嘴上讨到肉吃,这几个连大字都识不清楚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况且苏政河此时早已怒发冲冠,说起话来自然毫不留情,针针带血,瞬间把门外的几人添堵得面色铁青。
“好你个臭小子啊!皮子硬了是吧,行!今天我张强就来教教你这道上的规矩,免得你以为我张强是混假的!告诉你,光是嘴上功夫厉害可是不行的,谁拳头大谁才是爷!”先前说话的男子说着便一脚踹向苏政河,一直被护在背后的苏婆早已警觉起来,见男子突然抬脚踢向苏政河,急忙把他推向一边,于是这一脚便实打实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苏婆一大把年纪了,哪里经得起这脚力,轰的一声便扑倒在地,头更是与地面撞出沉闷的声响,她只觉满眼金星,自己这把老骨头似快要散架了般动也不能动。而一边苏政河虽然年轻气盛,但毕竟还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这么大阵仗他从未遇到过,见奶奶被踢到地上,明显伤势不轻,顿时乱了方寸,再顾不得其他,急忙跑过去查看她的情况。
而眼见门外的人就要进来了,他却毫无办法,心里顿生一股无力感。
张强一脸得意,正要堂而皇之的进门,却突然觉得脖子一凉,他是在外面混的,当然知道此时那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是什么东西,他低头惊惧地看着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心底蓦地生出一股绝望的寒意。
他永远会记住那双眼睛,从那深沉的黑色中他似乎看到了自己那飞溅的鲜血,听到了自己那痛苦的哀嚎,闻到了自己身体那腐烂的味道···里面的自己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尸体。那刺骨的杀意令他呼吸一滞,差点**。
“房租留下,滚!”少女留下这句话后,不等张强做出反应,便已经越过众人,消失在了门口。门外静得可怕,显得那炳不知道什么时候插在张强耳后墙壁上的水果刀,发出的轻微的嗡声格外刺耳。
张强面色惨白,眼里却露着庆幸,因为,从他耳朵上传来的剧烈的疼痛在提醒着自己,他还活着。他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早已惊得目瞪口呆的苏政河,迅速从包里拿出一叠钞票整齐的放在门口,带着他的人走了。
这时苏政河隐约听到了从楼上传出的关来声,没来由的,他就读懂了苏隐之前离开的背影,突然鼻子发酸。
十分钟后,苏隐站在窗前,见到救护车来了又走了,她才拉上窗帘。自此房间里彻底陷入了黑暗,但这仿佛没有给她造成任何困扰,她仍然准确无误的走到沙发边躺了下来,把自己完全沉入沙发里,在她闭上眼睛的瞬间,泪水就那么流了下来。
十年一世,她终于流泪了。
不知过了多久,警笛声和敲门声把苏隐吵醒,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走到窗前掀起窗帘一角,见楼下停着数量警车,她皱起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敲门声越来越急促,苏隐看到地上还没来得及清理的血渍,眉头皱得更紧了。
苏隐打开门,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两个警察,冷声问道:“有事吗?”
警察中一位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青年礼貌而生疏的回答道:“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你是苏隐小姐吗?”
“我是。”
“是这样的,我们怀疑你与一起谋杀案有关,现在需要带你回警局协助调查,你可以保持缄默,但你现在所说的一切都将作为呈堂证供。苏小姐,请你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