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几乎一整天的时间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内务府的人忙着确定礼单,礼部传来的和亲仪制的流程,皇帝和太后的各种赏赐……只有这样忙碌的时候,李子桐才意识到这一天真的来了。
因为宫中要大宴群臣,命妇们早早进宫。李子桐因为要见姨母沈陈氏,便一早打扮停当。百花争辉髻上点缀碎珠嵌玉花钿,金丝镂空芙蓉吐蕊步摇,两只形态契合的玉兰点珠白玉簪,娥眉淡扫,朱唇微点,鹅蛋脸上稍晕一层薄薄的胭脂,身上着内务府新赐的淡紫色苏绣烟笼纱裙,外罩一层透明曳地软丝纱衣。华贵中不缺恬淡,大气中透着娇媚,一双美目含烟含雾,眼波流转间,已叫人移不开眼睛。行动处聘婷款款,连背影都摇曳生姿。
春晖宫里已然已经热闹起来,李子桐见过太后,就被嬷嬷引着向偏殿,一进殿便看见旁边的暖阁里站着一位命妇,穿着暗红色的刺绣百褶纱裙,形容憔悴,手上的丝帕半掩着一脸的悲戚,鬓间稍有白发。李子桐一怔,相比十年前,姨母清瘦了许多,听采衣说前一段时间大病了一场,乍看上去,还没有痊愈的样子。
沈陈氏上来便要行礼,李子桐连忙拉住。
李子桐回头:“劳烦嬷嬷,臣妾与姨母说几句话便来。”
那嬷嬷转身关上门。
李子桐摸着手里枯瘦的一双手,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姨母这是怎么了?”
沈陈氏似有千言万语,此刻却噎在喉咙里,只是眼里的泪水无声的掉落。一双手紧紧的攥住李子桐的手腕。哽咽了好一会儿,才拿起帕子擦掉脸上的泪水,强忍着低声道:“我的儿,你妹妹已经搭进去了,那可是虎穴狼窝,你怎么还一门心思的往里跳,要是一个都回不来,可让我咋活?”
李子桐只觉得心里一阵酸疼,从小到大,姨母待她跟如冰没什么两样,母亲去世的那段时间,爹爹不在京里,万事都靠着姨母才挺过来,这些年来虽然远在边疆,姨母对她也是时时教导,处处担心。她早就视姨母如亲生母亲一般,只是这次是救如冰,她没想到姨母还是先提起她的安危。
“姨母放心,我会好好照应自己的。姨母万万要保重身子,桐儿想着如冰妹妹这次能回来的话,就让她好好替我尽尽孝心,这些年让您担惊受怕的,桐儿也没报答过您……”
“傻孩子!”沈陈氏擦了擦脸,“只要你们都安稳,你娘走得时候把你交给我了,你要是有个闪失,我咋向你娘交代?”
李子桐扶着沈陈氏坐下:“采衣说姨母前一段时间病了,现在可好了?”
沈陈氏渐渐止住了悲戚,道:“没什么大碍,就是觉得身子沉,老毛病了。听说进宫能见你,突然间就好了似得。虽然没多长时间,咱娘俩总算能说说体己话。”
李子桐点头。
沈陈氏仔细端详李子桐,双手理了理她额前的发:“多少年没见,出落的这么漂亮,想着要是没有如冰那孩子出了岔子,你也该寻门好亲事,困在这深宫宅院里,现在又要去闯西北的蛮荒之地,你这孩子,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李子桐颔首:“有姨母疼着,没觉得苦。”
沈陈氏抚上她的手,心疼道:“看这小手瘦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血色似得。虽说担心你父亲跟你妹妹,也不能让自己的身子受委屈。”
……
时间仿佛一眨眼就溜过了,因为有嬷嬷在,李子桐跟姨母没说多少话,连告别都匆匆忙忙的。宫里的宴会上,隔着好远看见姨母坐在位子上强颜欢笑,李子桐淡然,此去一别,恐怕真的九死一生。
皇上和大臣们在外面,太后跟**的人以及命妇们在庭内,那边宫人过来传宴。太后命人开了宴席。
入宫以后,这是第一次举行大宴,刚入宫的**佳丽们争相斗艳,白兮遥无心流连**,这些女人们也只有在这种场合下出出风头,可是意料之外,淑妃称病未有出席,想也知道,她一直想的立后,最终以李子桐的和亲为终结,她肯定是恨透她了。相比之下,其他的**佳丽看起来今晚兴致都颇高,她这个曾经被白兮遥极度宠爱的祸水终于要走出大曦的**了,以后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她们都看到了机会。
李子桐轻笑,她看着舞台上的歌舞升平,看着眼前的精酿佳肴,看着无数的果蔬点心,看着雍容华贵却又小心翼翼的人们,突然间有一丝的恍惚,唇齿之间还留着桂花酒的味道,大脑里却一片空白,许是要经历这一世的别离,才觉得此刻有些恍惚,说不出的悲凉。
抬头看铺满天空的明亮烟火,忽明忽暗,擦着火花上升,在半空中绽放最美丽的姿态,扬起的轻烟如雾般驱散那一时的绚烂,缘起,烟灭,都只是一瞬间的踟蹰。一簇一簇的烟火,眼花缭乱。最后的天空映出一片深蓝,闪出那个人寥落的眸子,孤清高傲,他的唇薄薄的扬起,看向她,那眸子里似乎闪现过一丝温柔,像初开的春水粼着一抹光,心,荡漾,泛起无数的涟漪。
她眸子里闪着淡淡的光,强牵起一抹玩味的笑,她一定是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