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还没有到,天地一片漆黑,夜里的寒风迎面灌过来,城墙上的旗子猎猎作响。城楼上站着的如雕塑般的男人,此刻定定的望着东方的天空,地平线处,慢慢有一丝光亮,微弱的泛着橙色的火苗,那火苗越燃越大,一眨眼的功夫,已经熊熊迸发,在地平线处露出小半张脸来,紧接着,太阳越升越高,那亮光渐渐由橙色变成金黄色,一丝一缕的抵达这个王国的每一寸土地,照耀着这片江山的每一个希望。在那些光线抵达的地方,金黄色的阳光照亮了这个王国至高无上的王——白兮遥,他华冠束顶,剑眉星目,虽然面上微露着疲惫与挣扎,但是难掩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刚毅,他冷峻而骄傲的俯瞰着这城楼下面的繁华世间,紧闭的双唇不经意向上一抿,那笑容一闪即逝了,但眸子里写满了某种坚定的信念,仿佛在向世人宣告:“总有一天,属于我的东西我会一样不少的拿回来的。”
“皇上,该回宫了,今日庆和公主出宫,太后娘娘让您务必出席。”身后的贴身侍卫韩琦一脸为难的说。
“庆和……公主……”白兮遥发出一阵冷哼。
“太后娘娘昨日赐的封号,可能怕皇上听了伤心,没有跟您商量。”韩琦答道。
白兮遥没有应答,只是双手紧紧抓住护栏,他的愤怒霎时将整个空气都冻结了,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他挺了挺后背,没有任何情绪的说:“让李德荣去秉太后,说我昨夜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今天的场面就不出席了,庆和公主的封赏就按上次安平公主的一样,让庆和公主安心出嫁,恪守妇德,以扬我大曦国威。”
“是。”韩琦领命去了。
白兮遥依旧望着远方,他刚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这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大曦永历三年,庆和公主出嫁旗溪,开启了大曦王朝第一位公主外嫁和亲的局面,而这位公主就是大曦国第一美人、曾经是家喻户晓的皇后人选,也是户部尚书郎沈耿明的嫡亲女儿沈如冰。
沈如冰无力的坐在铜镜旁,任一群丫鬟嬷嬷服侍。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云鬓擎步摇,香腮暗含雪,淡扫蛾眉愁不减,病似西子胜三分。而这一身华丽的凤冠霞帔,终究要带她离开他身边。
犹记得三年前的那个春天,天气要比此时晴好,一碧如洗的天空,温和而明净的煦阳,新皇登基不久,举国上下沉浸在欢庆之中,恰好又赶上太后之女安平公主出嫁,沈如冰第一次奉命随母亲进宫朝贺。那天她穿了一件鹅黄色的春衫,搭配一袭月白色及地锦丝长裙,简单的流云髻斜插着一支粉黄色的迎春初绽簪,眼波流转处传情,笑意盈盈兮生花,步态款款,落落大方,连丫鬟们都惊为天人。路上,母亲告诉她:说是进宫朝贺,但更深一层的意思是太后为新帝选后,所以京城达官贵胄家的未婚小姐都在邀请之列。听完这些,十五岁的她开始对这个帝国的新王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那天,她第一次见识到皇室的威仪,金碧辉煌的宫殿在肃穆中重重而列,雕梁画栋更是数不胜数。因为公主出嫁,主干道的两旁摆满了鲜花,宫中到处张灯结彩,宫人们安静的忙碌着,在这片肃杀的宫闱之中,只能听到车轮与石板摩擦的辘辘声,虽然自幼在官宦之家长大,各种场面已是习以为常,但是,这仅有一个宫墙所围起来的神秘感和新鲜感,还是深深的吸引住了沈如冰,她欣喜的观赏着每个宫苑的风景,细数着它们之间的不同和精妙之处。只是沈如冰万万没有料到,这深宫对她以后的人生有多么大的影响。
到达春晖宫的时候已是巳时,整个宫苑里站满了前来朝贺的皇亲贵胄的家眷,那些大家闺秀们更是胭脂红粉,打扮入时。太后和公主在正殿受安,母女俩请安完毕后就在厅外候着。不多时,隐隐听到有人议论:
“听说太后身边的那个姑娘就是太后的内侄女,当朝丞相的女儿陈雨珊,太后的意思是想把她立为皇后,今天这一出只是走走过场而已……”
沈如冰好奇的看向厅内,只见太后身旁立着一个翠衫粉裙的姑娘,百花争辉髻上挂满珠翠,看样子也是懵懂的年纪,脸上却挂着很老成的精明,论起姿色,当属上乘,举手投足间更是优雅含蓄,看样子是受过专门的训练。
沈如冰对于新帝的好奇霎时没有了,皇后的位子已经有主了,再好奇也是跟自己无关了。可是她对这座宫殿的好奇并没有消散,趁母亲与其他家眷攀谈时,她带了丫头在宫苑里闲逛,不知不觉,已经走出春晖宫了。不知道走了多远,等她停下来时,发现迎面走来了一对仪仗,华盖摇曳下,一个男人急急的走在最前面,冠上明珠熠熠生辉,金黄色的珠穗从冠顶垂到肩下,九龙朝服包裹着高瘦的身躯,显得有点宽大。后面跟着四个公公,再后面则是一队整齐的侍卫。
沈如冰意识到那分明就是新王的仪仗,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大曦皇帝白兮遥。仪仗越走越近,沈如冰跟着丫鬟靠到了宫墙边上,低头福身下去,白兮遥没有看见一般,从旁边径直走过。仪仗渐渐走远,沈如冰站起身来,凝视着那个颀长的背影,一股说不出来感觉涌上心头,那背影隐隐约约带了一丝孤傲,却没有由来的显得孤独。可是下一刻,如命中注定般,那个背影在转弯处停了下来,转身直视她,然后皱了皱眉头,接着走向她。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直视吓得不知所措,怔在原地,看他走过来,竟然无处可逃。她慌乱的福下身去,怯怯的道一声:“皇上万福。”他已走到她跟前,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卡住她的下颚,然后把她的脸抬起来,逼她看向他,她这才看清他的脸,如雕刻般的线条,剑眉星目,鼻梁英挺,刚毅的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带着一丝不经意的笑意,眼睛里全是不怒而自威的神情。
“哪家的?”他轻轻的问道。
“尚书府。”
“沈耿明的女儿,”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你刚才一直看朕?”
她点点头。
“为什么?”
“因为您的背影看起来有点孤单。”像被催眠了一样,她不由自主的回答。
他先是一点疑惑,紧接着便大笑起来,毫无顾忌的笑着,最后他拉起她走向春晖宫。
在一众人诧异的表情下,她永远也忘不了他的手紧紧的拉着她,在太后盛怒的表情下说:“大曦的皇后只有这么美的美人才有资格做,”然后他自信满满的看向她,“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披上嫁衣!”
“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披上嫁衣!”言犹在耳,如今你为我披上的嫁衣却是嫁与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