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梦境。
林间木屋,
依山傍水,飞鸟腾云。
屋内陈设简洁,素雅幽静,屋外春光无限,天朗气清。
迦楼罗从洒满晨曦的床上慢慢地睁开双眼,她轻纱罗幔,面色绯红,拂帘向外一望,便见一袭白衣的男子迎步走来。她抬头,见那男子身材挺拔,但朦朦胧胧的脸让人一直看不真切。迦楼罗只觉他温暖亲切,忍不住唤道:“夫君。”
那男子只身走近,扶她起身,为她披肩裹衣,又把她引向梳妆台前坐下,复又拾起桌前的一把木梳,柔声道:“薇儿,昨日睡得可好?”
迦楼罗点头,忽瞥见镜中那张白玉无瑕的脸庞,有些吃惊,“我的脸…”
“嗯?何事惊慌。”
迦楼罗此时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那左眼下原本的凹凸竟变得光滑如镜,她噙着泪,望着镜中的自己微微有些难以置信,忽而又忆起什么似的,低头拂袖,那左手腕处哪还有什么重创疤痕,她的左手一用力,指甲随即陷入了肉里。
那男子见状,惊骇道:“薇儿,你这是作甚?”说完,便伸手把她的紧握的五指一一舒展开,语气颇为心疼,“一大早怎的心不在焉,可是我又恼你了?”
迦楼罗本在低头沉思,听见这话,随即回过神来笑道:“没…我只是害怕,害怕它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怎会,就算它是梦,我对你的情也不会是。”那男子说完,俯身一吻。她的额头微颔,嘴角带笑,沉醉在春风朝霞里。
翌日,
迦楼罗从床上渐渐苏醒。
她拾起床头的一件轻纱,随意穿下,复又起身向帘外张望,“夫君…”迦楼罗轻声唤道,却怎么也没看见那男子的身影,她一惊,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随即又奔向屋外。
屋外,山河间,
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天地间哪还有什么飞禽走兽的叫声,风息静止,花草幽闭。
不会的,不会的!!!
迦楼罗发疯似得在林中乱跑,可这山路像是条无止尽的奈何桥一般,让人逃离不出,骨寒毛立。“这是哪…这是什么地方?”她震天怒吼,双眼通红,可这无声地狱里哪还有别人!她望着耸天树木,林中迷雾,竟不知所措。
怎么办?怎么办?我不要困在这里,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她努力向前跑着,可依旧在这屋前打转。不知过去多少时辰,终于哭得累了,跌落在河前的石沿边,她勿地向水面上一望,这景象差点让她亡魂失魄……
那张昨日还色如白玉的脸庞现今却变成了伤痕交错的血脸!
“啊………”迦楼罗惊恐万分,忽又察觉左手处开始僵硬麻木,她拂袖一看,那支昔日的藕臂已经渐渐腐烂不堪,气味令人作呕。
“为什么……为什么……”她蹒跚地向后退去,再也不敢去看河中的倒影,“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昔日的仇恨又深深浮现在她眼前,她昂着头,横眉怒目地对着苍天,那眼睛似乎都要渗出血来,她的身体因恐惧而瑟瑟发抖,她那苍白干涩的嘴角已经流下了大片红殷。“北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万里飞雪,将苍穹作溶炉,溶万物为白银。我曲醉薇对天发誓,势要做众生之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武林中人全跪在我曲醉薇的门前,臣服在我的脚下!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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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迦楼罗勿地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她缓缓地睁开眼,密室的阴暗让她还以为身处在梦境之中。她的眼神涣散,身体虚弱无力,抬头又见一盏烛光缓缓走进,她眨着眼努力适应,渐渐才看清室内的模样。
迦楼罗此时正倚靠在墙角,她的腰肢被一根大铁链牢牢地拴住,那铁链的另一端紧紧陷在墙壁里,光看此物形状,应有三百余斤的重量,这让她的身体越发不能轻易动弹。而那烛光一靠近,迦楼罗才看清,不远处,有五个沙弥盘腿而息,持珠打坐,他们皆面容峻冷,活像五尊参天神尊。而拿烛台的那位老者,正是活泉寺的方丈,空镜大师!
空镜绕着密室把墙上的烛台一一点燃,他见迦楼罗已清醒,作了一揖后道:“施主终于醒了。”
迦楼罗此刻只觉浑身发软无力,她靠在墙角,一点一点地擦掉嘴角的血渍,悲愤道:“你这…臭和尚…果真是想…把我囚禁于此。”
“施主被人种了心魔,如若现在不除,势必会变成一个人见人惧的杀人魔头。”
“事到如今…你说什么…都是道理,但你私下禁锢我…又有何名门正派之行?”
空镜低着头,若有所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老衲先前以为施主只是受了嗔念摆布,尚可有救。可惜你私自离寺,中了魔气,后又被人种了恶生蛊,乱了心神,只要你一动真气,那恶生蛊便会侵占你的欲念,控制你的行为,终生只在杀戮中渡过。”
“恶生蛊?”迦楼罗顿时大惊失色,“怎会如此?”
空镜面色凝重,谈虎色变,哪还有往昔得道高僧的模样,“老衲也只在一本古籍中见过此物,据上面记载,恶生蛊乃是南疆一个神秘部群的至高毒物,可蛊人心,控人念,制人行…但到底是如何种,如何破解,书中并无记载。”
迦楼罗早已心绪紊乱,哪听得空镜的一面之词,于是道:“和尚,你少危言耸听…神也是你,鬼也是你,你把我幽闭于此…不就是为了你那九九八十一难金身舍利修炼之事吗?”
空镜怛然失色,忙轻声念诵了一段经文,楞道:“你怎会知晓这么多事?”
迦楼罗嗤笑一声,随即唾了一口唾沫星子,“你忘了…我在藏经阁待过几日吗?你要怪就怪老天有眼…让我无意间翻阅到一本残卷…上面记载修炼升仙之事,其中就讲过修炼金身舍利,需帮助入魔之人引渡…你表面道貌岸然,实则是小人之心,根本就与佛家普度众生之意相违悖论…你收集八十一人的魔血,为的就是供你在修炼之时渡劫!”
空镜听后,颇为惊愕失色,他转手捻成佛印,勿地朝地上的迦楼罗隔空印了一掌,迦楼罗顿时感觉腹下一痛,‘哇’的又吐出一口红殷。空镜道:“施主心魔又开始浮现,需佛门心经超度,望施主早日悔恨,做回一个正常人。”说完,便退出了密室。
大门紧闭后,地上的五个尊者开始睁眼,念诵经文。
迦楼罗现今只觉脑袋‘嗡嗡’作响,她的耳中不断传来五个和尚的浑天靡音,她全身的骨头像是被人一刀刀割去血肉,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她忍不住大声嚎叫着,疼得直在地上打滚。“啊……啊……”迦楼罗的七窍已不断渗出血来,此时,她的模样早已人鬼不分,生人若是见了,定会吓得魂飞魄散,“大师…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密室中突然回响起了空镜的声音,“施主,早知如此,又何必说那等话呢?”
“大师…我求求你…”迦楼罗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抬头又见密室敞门大开,空镜款款而来,她忙不迭地跪在地上,伸手扯住了空镜的衣角,“大师,我求求你…我好痛苦…求求你…救救我…”
空镜闭眼微笑,“施主,老衲答应过你的事情,只要施主配合于我,我定不相忘。”
“好…只要方丈大师救我性命…你要我做何事,我都答应你…”迦楼罗语气诚定,活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空镜听后,摆了摆手,示意地上沙弥停止诵经,随即又低头轻柔地摸了摸迦楼罗的头颅,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了。
“咚、咚、咚…”迦楼罗望着空镜的背影,拼命地朝地上叩着响头,“谢谢大师…谢谢大师…”
佛之将死,无生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