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来人的身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家喻户晓,人尽皆知。
对曹仁来说,从渡河北上开始,这支部队就像是阴影一样,萦绕在他的心头——既没人能确定这支兵马的规模,也没人知道这支兵马的战力如何,所有的内容,只有关于这支部队主将的一些信息。
信息并不完整,因为其主将加入青州军的时间相当短,在青州停留的时间更短,对他的生平,只有只言片语的少量情报,以及无数的猜测。
曹操对此人极为在意,甚至因为对其的顾忌,在聊城之战中,浅战而退,宁愿吃一场败仗,也不愿意冒着遭此人突袭的危险,继续作战。
然而,此人一直没有出现。
谁也不知道,此人北上募兵,到底是不是王羽放出的烟幕弹,实际上此人早就回来了,窥伺在旁;亦或北三郡的战乱干扰了此人的行程,甚至将其卷了进去,使得所谓征兵之举功亏一篑;又或其他。
当曹仁发现,所谓的会师,其实只有太史慈一个人虚张声势的时候,他一度将这个威胁忘在了一旁。王羽应该是已经指望不上这个助力了,否则没必要假借此人的名头虚张声势。
可是,就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刻,他出现了。
常山赵子龙!
青州五上将之中,最神秘的一位,在大战的收尾阶段,终于横空出世了。
只一出现,就给了曹仁重重一击。
眼前所见,是铺天盖地的骑兵,数都数不过来。
骑兵的阵列本身就相对疏散,马与马之间相距数尺,就已经是密集列阵了,若是高速冲锋起来,就算密集列阵,马距也必须得超过五尺,乃至一丈。不这样,骑兵就施展不开,倒一匹马,会绊倒一片。
阵型相对疏散,马速却快,所以,即便只有千骑,冲锋起来的气势,也相当可怕。眼前这支骑兵,都是一人双马的配置,迎面杀来的气势,比曹、张的两万大军还要惊人。
曹仁当然知道敌军不可能有两万之众,别说青州一家,就算把公孙瓒也加在,也不可能有两万骑兵,不过看在这声势,来的少说三千骑!
这已经很可怕了。
太史慈只带了三百人,就差点把曹仁的大阵给凿穿了,那赵云令曹操都忌惮不已,能造成的麻烦不会比太史慈小!
“传令,让二位吕将军上前挡一挡!”心中如惊涛骇浪一般,但曹仁这次却没有发愣,他大声叫喊着,试图在敌军到来之前,稍加布置。
对战太史慈可以放轻松点,对方的兵太少,再怎么样,也翻不出大浪。可现在面对的却是赵云率领的三千铁骑!可以说,整个大军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一刻。
先前为了围杀太史慈,整个大阵都乱套了,虽然后来摆出了八门金锁阵,但秩序并未在第一时间恢复。太史慈周边的部队,序列井然,可外围的部队还乱成一团呢。
变阵可是技术活儿,能变的就是兵家高手了,能做到如臂使指的,都属于古之名将那个范畴的。曹仁的军略不错,麾下的部队也算是训练有素,可他还没能力一下就把已经乱掉的阵型,立刻调整得秩序井然,那需要时间。
可现在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赵云完全没有调整的意思,就那么一路杀了过来,骑兵狂飙的速度非常惊人。刚出现的时候,还远在数里之外,勉强能看见而已,一转眼的工夫,就已经到了东阳城下。照这个势头,自己顶多调整到一半,对方就杀到眼前了,这怎么了得?
并肩作战至今,吕旷兄弟对曹操已经相当认可了,只要袁绍和王羽两败俱伤,他二人就会公开投向曹操。这年头想做老大,得用拳头说话,袁绍实力大损之后,就轮到他看曹操的眼色了,良禽自然要择木而栖。
曹仁基本上已经把这俩人当做自己的部属在指挥了,袁绍不知是看不上这支败兵,还是为了顾全大局,居然也忍下了这口气,还安排这俩人和曹仁一起行动。
一路上烧杀掳掠着走过来,既安全,又有实惠,吕旷兄弟甚是开怀,只觉做了极为明智的选择。然而,当他们接到曹仁将令的一刻,两人的心一下子变得拔凉拔凉的。
现在上去挡?吕旷望着急速接近的烟尘,头皮阵阵发麻,这可是要命的差事啊!
可不去也不行,袁绍可是很会记恨,现在形势逆转,他奈何不了曹操,但收拾自己兄弟还是很简单的。
和弟弟对望一眼,看到的都是无奈,吕旷硬着头皮驱兵上前,在曹军阵前,又摆下了个方阵。他不求打败敌人,只求敌将救人心切,不和自己纠缠,绕点远,直接攻向曹仁就好了。
曹仁让他拦在阵前,可没让他追着敌将跑,何况,想追也追不上啊,人家可是骑兵!
赵云确实救人心切,他征兵的时间比预定的要长,不过和王羽的命令倒也不相违,因为的募兵的数量也比预计的多。不过,招的兵再多,没有用武之地也是枉然。
在公,太史慈是他的袍泽;在私,两人有八拜之交,交情再好不过,赵云焉能不急?
眼见吕旷兄弟的部队横到了阵前,后面曹仁一边整队,一边加紧围杀太史慈,另一边,河内军也蠢蠢欲动,赵云冷静了下来。
手中长枪斜斜一指,三千铁骑应声而动,在疾驰中,调整了一下方向,开始转弯。
“果然要绕路,大哥,天佑你我兄弟啊!”吕翔大喜过望,高声欢呼。
“收声,收声!”见弟弟喜极忘形,吕旷急忙拉住对方的话头,“须防隔墙有耳,子孝将军乃是曹将军亲族,我兄弟对他的将令阳奉阴违,私下做做还好,被他知道了可不得了。”
“小弟省得了。”吕翔缩缩脖子,过不片刻,又喜滋滋的说道:“让他去冲吧,子孝将军那八门金锁阵别的不行,自保肯定没问题。等他锐气泄了,咱们和河内军合兵一处,从外面这么一围,哈,一下收拾了青州两员大将,这功劳呀……嘿嘿,可也了不得呢!”
“哼,你自己知道也就是了,少拿出来说嘴卖弄。”吕旷撇撇嘴,故作不屑状,但脸上的得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青州骑兵冲阵的威力,他见识过了,谁挡谁倒霉。不过,赵云虽然出现的很及时,但显然他路上赶的也很急,就算一人双马,也差不多是强弩之末了。只要避过最强势的一次冲锋,己方的兵力优势就能发挥出来了。
所以,这第一击肯定能让出去就让出去,后面捡便宜却不能怠慢了。想必曹仁也是打的这个主意,只可惜棋差一招,自己轻轻松松就给化解了。
“收缩阵型,越紧密越好!”吕旷高声指挥着,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命令。
其实用不着他指挥,士兵也会下意识的往一起挤,敌人的势头太猛了,看起来是那么的可怕,不抱团取暖怎么行?二位将军不就躲在人群最中间吗?
曹仁也松了口气,赵云绕路也好,反正是赢得了时间,总比被赵云击溃了吕旷,来个倒卷珠帘强。
他对自己的八门金锁阵信心十足,可对这俩人可没啥信心。
曹操拉拢这俩人,并非是看中了他二人的能力或者兵马,只是为了来冀州捡便宜,埋伏下的后手罢了。
“还好……咦,这是……不好!”然而,曹仁很快发现,他这口气松的太早了。他发现赵云指挥部队转向不是为了绕路,而是单纯的换个攻击的角度罢了。转向后,青州军这才摆出了冲阵的架势。
虽然看不清赵云长枪指向的确切角度,可是,若将青州骑兵和吕旷军连成一条线,并且延长出去,指向的分明就是……
曹仁猛然转头,正见张杨大声喝令着,指挥河内军前来助战!
河内军,就在那条线上!
“糟了!”曹仁失声高呼:“张使君,快让你的人避开,那赵云是想……”
“踏阵!”一声大喝响彻战场,赵云挥动长枪,骤然发动了冲锋。
“无归!”太史慈草创的战号,给敌我双方都留下了深刻的影响,赵云的新兵老实不客气的直接拿来用了。
赵云打法没太史慈那么暴力,却另有一番强势。
一杆烂银枪挥舞起来,只见繁星点点,遍体银光,沾上就死,擦边则亡。枪刃总是会从让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出现,风一般在对敌者的要害上掠过。
如果说太史慈是龙卷风,赵云就是无孔不入的无定风,眼睁睁的看着,也防不住他。
“轰!”三千骑的冲击力非同小可,以赵云为锋刃,三千骑如巨浪一般拍在吕旷军的阵列上,一下就将其拍得溃不成军。吕旷的军队本来战力就弱,他二人又没有什么战意,如何抵挡得住三千铁骑的狂猛攻势?
据说克制骑兵的密集阵列,一点作用都没起到,像是烧红的刀子,切在豆腐上一样,吕旷军的阵列一下就被打穿了。
这个变化实在有些突兀,吕旷兄弟都没反应过来,吕翔脸上甚至还挂着笑容,当然,是僵硬的笑容,他被吓懵了。
吕旷倒是没懵,因为他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赵云的武艺风格和太史慈大相径庭,但他二人的战法却是同出一辙!
都是擒贼先擒王的路数!
都是直取中军!
“子升,别发愣了,要命的来了!”吕旷疯狂的叫喊着,抡起了大刀。
见识过了太史慈的勇猛,他根本没把将旗竖在身边,天知道那赵云怎么就直奔着自己兄弟来了。
对方胯下那匹白马,也不知是什么异种,神骏的不可思议,腾挪转折,速度却丝毫不减,看得人心里直冒凉气。
四周都是人,跑是跑不掉了,也只能拼命了!
吕旷治军的本领寻常,但对自己的武艺还是有那么几分自信的,弟弟的武艺比自己稍逊,却也不差多少,敌将孤身突前,正好围而攻之!
“杀!”一个念头刚转完,白马已经到了近前,吕旷大喝一声,舞刀迎上!
身后传来了弟弟吕翔的怒吼声,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关键时刻和兄弟并肩作战,未必就输!
“来得好!”赵云就是冲着这哥俩来的,要是对方彻底不要脸,脱了盔甲,混在小兵中逃跑,还真有点麻烦,现在自己主动冲上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银枪一抖,一团银光陡然炸开,吕旷的大刀就像是剁进了水里,轻飘飘的毫不着力。没等他收刀变招,只觉心口一凉,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若是他事先请教过文丑,后者肯定会告诉他,和赵云对战,最忌讳的就是使用强力猛招。对手的枪势极快,又专门找破绽攻击,猛招打不到对方,就只能等死了。
“啊!还我兄长命来……啊!”坠落尘埃的同时,吕旷又听到了弟弟的怒吼和惨叫声,两声狂吼之间,几乎没有空隙,是连在一起的!
马快,枪更快!
“吕旷、吕翔业已授首,众军听令,珠帘倒卷,驱虎吞狼,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