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公子这边请,主公即刻便到。”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微微颔首,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颇为自在的赏着周边的景色。
“好好的宴会大厅不待,非得躲在这个地方来啃烧鸡。冻死了!”沈羽朝着啃烧鸡啃得满嘴油光的谢寄抱怨道。
“有吃的还抱怨什么。”说着谢寄将自己啃了大半边的烧鸡递到沈羽的面前,“你也来一口,真的可好吃了。”
沈羽看着被他啃的看不出原样的烧鸡,嫌弃的用手挡了挡,“别,别,别,你还是自己吃吧,我不吃。”
“哼,爱吃不吃。”说着谢寄又大啃一口,真是美味。
容公子脚步微微的顿了下,刚刚好似听到素因的声音了。环顾了一圈但却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
“容公子,容公子你在找什么?”雨泽看着突然停下脚步的容公子,开口询问。
“无事,带路吧。”也许是自己听错了。
“你少吃点,你都吃了两个烧鸡了,喜欢吃也不是这种吃法啊!”沈羽看着谢寄又有扯下一个鸡腿的念头,伸手将最后一只烧鸡收走。“你上辈子是属黄鼠狼的,这么喜欢吃烧鸡。”
“姐姐,你不知道吗?寄儿家境贫寒,吃不起达官贵人惯常吃的海参燕窝。只有烧鸡这等粗俗物件寄儿才能偶尔享用享用。”每次谢寄只要开口唤她做姐姐时就准没好事。
沈羽用手戳戳他的额头,“你还家境贫寒,骗鬼吧。虽说你在谢府不太得宠,但谢府至少不会少你吃穿。那你是没见过真正家里贫困的,每天只能喝粥度日并且粥里面的米粒都能数得清楚。虽说海参燕窝名贵吧,但你见过哪个达官贵人拿这个当饭吃了的?你能生晋国数一数二的富庶人家,你就偷着乐吧。还在这哭穷?”
记得在八岁以前,有一次生辰,特别想吃一只烧鸡。家中的奴仆仗势欺人,奶嬷去厨房拿烧鸡拿了好久好久都没回来。我就有些坐不住了,跑到厨房去找奶嬷。刚巧见着庖厨师父驱赶苦苦哀求的奶嬷。
“走走走,现在没空管你什么劳什子烧鸡。”
“求求你,今天是我家主子的生辰,他就想吃一只烧鸡,你就将那盘烧鸡给我吧。”
“那是给谢三公子准备的,你家那位不得宠的主子拿什么跟谢三公子争。快走,别耽误我干正事!”奶嬷便被那位壮硕的庖厨推到在地。
当时我就冲上去,抓住那只烧鸡就是那么一咬。现在我都还记得那烧鸡咬在嘴里的鲜嫩爽滑的滋味。“我就是吃了,你又能怎么样?”
“哪里跑出的野种到这里来撒野!”
记得我狠狠的将烧鸡扔在那位庖厨师傅的脸上,“野种?就算我是野种但也是冠以谢氏名号的野种。我虽在不受宠,但也好歹是主子。若是我将你污蔑谢氏族孙的事情传扬出去,我相信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谢家对我在如何置之不理,但也绝对不会放任一个外人来辱没谢氏一门。”
当时我记得庖厨师傅冷汗涔涔,当时觉得爽极了,后来庖厨师傅还亲自端上两盘热腾腾的烧鸡给我。
沈羽等了半天,不见谢寄说话。用手碰碰他,“想什么呢?”
谢寄撑撑懒腰,没骨头似的靠在沈羽的肩膀上,感叹:“好饱啊,好饱啊。”
转移话题,沈羽暗自撇撇嘴。
“往那边看,那个不就是你在花圃中惹哭的小姑娘吗?”沈羽拍拍靠在她肩膀上的脑袋,示意他往那看。谢寄一见来者是那位在谢府总是缠着他的小姑娘,立马拉着沈羽就往暗处躲。
“哎,哎,哎,你干嘛呢。至于一副见到鬼的模样。”沈羽扯扯被这个小鬼弄皱的衣服。“是不是觉得惭愧,一个小小男子汉只会欺负人家小妹妹?”沈羽一脸促狭。
“谁欺负她了,是她太爱哭了,动不动就哭。”谢寄有些不满。“我最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动不动就哭的女人。她和你同样是女人,怎么没见你哭过。”
啪,沈羽给谢寄一个锅贴。“女人,女人的叫。你叫的还挺顺口啊。你不看看她多大?还女人,女人的。她顶多算是小姑娘,离少女都还差一些距离。再说了,我多大了,哪能总是哭总是哭的。”
“反正我不喜欢总是哭的女人,太没意思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人小鬼大。
谢寄晶亮的眼睛骨碌骨碌的围着沈羽打转。
“喂,看着我做什么?”
“我就喜欢姐姐这样的女人,不哭不闹,可以陪着我,身上还有一股香味,好闻极了。”谢寄说完便欢快的扑到沈羽的怀中,细软如丝的发不住的在沈羽身上蹭啊蹭的。
“去,少跟我没大没小。”沈羽将他拉直站好。
沈羽突然想到在宴会厅中谢寄那番对《庄子》的感想是刻意为之还是纯熟偶然。
“问你个事,刚刚你在宴会厅对你叔公的那番言论是你真实所想吗?”沈羽语气有些严肃。
谢寄不以为意,“姐姐你觉得呢?”晶亮的眼中闪着些许无辜。
“你不要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我,你直接告诉我答案便可。”他的眼睛似乎有魔力,让人有种不由自主就相信的错觉。
“姐姐不是有答案了吗?还要我说什么?”
“我想你亲自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理由。”
谢寄的嘴角扯出淡淡的弧度,带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冷漠与讽刺,“我是刻意为之,世人皆知宰相谢安崇尚老庄玄学,尤善清谈。我自然是借老庄这阵东风。老庄讲求出世,道法自然,参透生死。二十多年前兰亭集会上,叔公曾写过一首诗,‘相与欣佳节。率尔同褰裳。薄云罗阳景。微风翼轻航。醇醑陶丹府。兀若游羲唐。万殊混一理。安复觉彭殇。’看他是否能真的做到——万殊混一理,安复觉彭殇。认为长寿的彭祖和早殇的孩童没有区别。看他是否真的能做的谈笑论生死。”谢寄抿了抿唇,“姐姐,你说我是不是赌对了?”
“在他人的寿辰上论生死你不觉得你太过冒进了吗?就算你叔公能做到心无芥蒂,但宴席上的其他宾客会如何做想?”
谢寄似笑非笑的看着沈羽,一字一句道:“所以晋朝的宰相唯叔公而已。”
沈羽抬手颇为怜爱的抚摸少年细软如丝的发,“不要过快的成长,你现在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若是搁在寻常人家正是天真烂漫的时期和邻家孩童游戏乡野之际。”沈羽脑海中蓦地闪现一个词——“慧极必伤。”
谢寄的手僵了僵,口中默念,“慧极必伤。”一瞬之后又恢复惯常在沈羽面前散漫轻佻的模样,“姐姐什么时候竟也相信此类空泛之谈,即便折损福寿又如何,只要能达到目的寄儿可是不在乎。”
沈羽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语气对他说:“这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即便你现在就死了,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沈羽最最讨厌的就是不拿自己生命当一回事的人,你不不以为意的今天也许是他人再也不会来的明天。对于生命我们应该葆有崇敬之心,而不是轻慢漠视。
明明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但谢寄心中没由来的一阵不舒服,沈羽的这句话将原本可以靠近的两人转眼推到陌生的边缘。他非常不喜,甚至超过了她跟三叔在一起时有说有笑的样子。
“姐姐,你生气了。”谢寄搂着沈羽的腰身,语气笃定的说道。
“你放开,多大的人了,不会好好说话,非得腻在我身上。不怕被人笑话。”沈羽掰着箍在腰间的细胳膊。谢寄的手此刻就像化身八爪鱼,死死的粘在沈羽的身上。
“让人笑话就让人笑话。”谢寄将脸埋在沈羽怀里闷闷道。
沈羽无奈,“我承认我是有点不高兴,我非常讨厌那种不珍惜生命的人,生命给予我们的只有一次,在这短暂的一生中我们遇到的人也好,困苦也好都代表着生命的唯一性,当所有的人消失,当所有的困苦终结。你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有人会疑惑,人不应该有轮回吗?一个轮回之后,我不是还是我自己吗?假设这个世间真有轮回的存在,一个轮回之后,你又存活于世了,你具备上一次你所有的特质,无论外貌长相,但惟独没有上一世的记忆。而这一世你遇到人与所经受的苦难与上个轮回的你所经历的亦是大相迳庭。对比于上个轮回的你,你认为你还是同一个你吗?”
“姐姐,你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扑闪扑闪着他的大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要是姐姐不喜欢,那我不说便是了。”
沈羽暗自抓狂,我没事跟这个小鬼用悖论扯什么死生大义!他十一二岁的年纪懂什么。
“姐姐,可以看出来你是真心对我好的?”谢寄又用无辜的眼神诱惑着沈羽,让沈羽不忍心多加苛责。
沈羽将头一偏,暗自腹诽,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着用眼神勾引人。嘴上依旧不饶人,“谁对你好了?少自多多情。”
“哼,口是心非。”谢寄眼睛晶亮,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看得人心痒痒的。
“不跟你这个小鬼一般见识。”沈羽遂不搭理他。
“在说一遍我不是小鬼,我都十二了。”
“什么十二,虚岁而已。”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偶尔传出淡淡地争执声。
站在回廊上的白衣公子嘴角浮现一丝暧昧不明的笑,“素因,素因,素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