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女子微微一笑，笑容却是说不出的苦涩凄冷，“我是夜燕儿……当年的燕妃！”
许若愣了一愣，“燕妃？”许若隐隐听过，十五年前的燕妃宠极一时，但最后却死于非命。
夜燕儿点了点头，“我不是你母亲，你的母亲，是我的亲妹妹！”她的泪水顺着下颌滴落，满头银发披散在肩上，说不出的凄美动人。
“十五年前那时，我心高气傲，虽然皇上宠爱，但心里却始终看不开，也看不上俗物，有一日赌气将皇上赠于我的玉饰，送给了皇后，惹得他不快，竟然再不理我，我心里很是抑郁，妹妹便邀我去将军府玩玩，我便答应了。当我到了冷府，却听无双说妹妹去了宫里找我，我心里也未多想，只想妹妹到宫里找不到我，就会回来，我只在将军府等她便是了。”
她声音清冷，面带微笑，像是讲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只是一双眸子却再也不能淡定如初了。“我和无双等到深夜，却等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燕妃在自己的潜月宫自尽了！”她停了停，“当时我和无双都猜想是不是语儿遇害了，我与语儿长得一个模样，要她假扮我，别人却也不易分辨出来。无双立时就要冲到宫里面去找皇上算帐，可当时，你却突然昏迷不醒了，无双没有办法，急得头发都白了，只得留在家里照顾你，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便想回宫去看看，谁知刚一出将军府，便被人抓走了！”
“那是谁带走了你？”许若急急问道，如果她料想没错，这些事情，都是一早就计划好的！这里面，或许有一个巨大的阴谋，但会是谁呢？又为了什么呢？
夜燕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被谁带走了，他们蒙住了我的口鼻，后来我就昏迷不醒了。等我最后醒来时，只看见漫天的大火！”夜燕儿脸上似惊似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门口，当年的情景就像在眼前一般，“一个人冲进火里，将你我救起，我才发现这里原来是冷府！殷红的鲜血流淌的到处都是，无双直挺挺地站在院中央，一手紧紧握着他的剑，浑身是血。他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前方，后来似是看见你我被救走了，嘴角竟露出一丝笑意，最后随着冷府一同灰飞烟灭了。”
她挪了挪那僵硬的腿，道：“后来我看见是天越将我们救起的，他那天被薰得满脸烟灰，抱着你我，一直说着：‘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我救不了将军府！’我心知道他将我当成了妹妹，便问她：‘宫里如何了？’他见我问，抬起头来，便认出我不是妹妹，当下大叫一声，便昏了过去。下人们将他救起，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眼里流出两行血泪来，后来每每看到你我，他便控制不住自己，像发了疯一般，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将我的腿废了，这才将我关在这里，将你交于他的妻子抚养。”
她又叹了口气，苦笑着，“我在这地下洞穴里住了多久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知道天越心里恨我，但却又不忍杀了我，我是她唯一的亲人啊！可是，她却替我死在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我却在此苟活于世。”
许若听得很是心惊，但却又有更多疑惑，原来徐天越是爱着“她娘”的，但“她娘”替燕妃死在了宫里面，这些年来，他也不敢去面对夜燕儿和她这个遗孤，但这冷府之事，会不会是徐天越所为呢？
夜燕儿缓缓闭上双眼，“当然的情景历历在目，我一闭上眼，就会看到那漫天的大火和遍地的鲜血，我会看到妹妹在宫中惨死的样子，我也会看到无双愤恨的双眸和天越流血的眼睛。这些年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过的，我想见到你，可是，却也怕见着你！”
她轻轻抬起手，抚上许若的眉眼，“你长大了，长得跟你母亲很像，也有些像无双，现在嫁人了，真好！总算……你平安地长大了！”
许若覆着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冰凉，“那，您是我的姨？徐丞相他有没有来看过您？”
夜燕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刚才还在叫娘，这会儿就变成姨了，蓦然又想起什么，问道：“若儿不是和风儿成亲了么？叫什么姨？”
许若瞪大了眼睛，问道：“您是风王的母亲？”
夜燕儿点点头，“是啊，你和风儿成亲，自然该叫我娘，并无不对！”又笑了一笑，“风儿都成亲了，他一定以为我不在人世了吧！”
许若却不知风王的母亲竟然就是盛宠一时的燕妃，当下有些吃惊，照这样说来，她和淳于风岂不是……表兄妹？近亲结婚？不过她也知道，这种事在古代却是很正常的。但眼下既然知道他是风王的母亲，却真不好再管她叫“娘”，她与风王之间，或许终究会像云雾一样散开。
她也不愿多谈淳于风，现在只要想起他来，就觉得脑子很乱，尤其是刚刚听到自己怀孕的事，不由得皱了皱眉，夜燕儿见她神色有些不耐，便问道：“若儿，你和风儿……可好？”
许若讪讪一笑，道：“他是个好王爷，前不久去了上原治理黄河呢！我本来与他一起，后来，走散了，遇到一个熟人，就带我来了这里。”
夜燕儿一脸疑惑，“熟人？”什么熟人能找到这里来？难道是天越？这些年来，来到这里的人通共不超过五个，都是徐天越的人，徐天越自己也来过几次，只是每一次都远远地看着她，有时高兴，有时难过，有时愤恨，有时悲伤。他只远远地看着她，须臾便走。见许若不愿多说，便也不再过问。
过了片刻又问：“那宸儿你应该认识吧！他现在怎么样？”
“宸儿？”许若有些惊讶，她是指夜宸吗？“他是不是和风王长得一模一样？”
夜燕儿笑着点点头，“是啊，两人长得一样，只是风儿性子像皇上多一些，宸儿却有些像我。”
“他……也很好。”
夜燕儿叹了口气，“你们都长大了，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只是当年的一切，我却不能忘却，妹妹的死，一直都让我心怀愧疚！”
许若拉着她的手，“您也别太难过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却仍然要坚强地活下去！我娘替您死在皇宫，那您就更应该坚强地活下去，才能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人！至于那些害了我们的人，自然会有人收拾他们！您就放心吧！”
“坚强地活下去？”夜燕儿喃喃道，“可是每次想到妹妹替我死去，便心如刀绞，我怎能活得心安理得呢？”
“怎么不能？您不仅要为自己好好活着，您活着更是她的希望！”
“我活着……是她的希望？”
“是的，”许若眼睛定定地凝视着她，“因为活下来的人，承担了更多！”
夜燕儿愣愣地看着许若，“若儿，你这性子倒是有些像天越，这些年，他……待你如何？”
许若笑了笑，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徐天越那阴冷的声音还响在耳边，她到如今，都不清楚他到底待她如何，“还行吧！”许若叹了口气，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您放心，我会尽力让您和风王他们团聚的！”说完，扶着她坐好，又轻轻说了几句，便走了出去。
徐子言依在不远处的墙角，见她出来，便走了过来，“怎么样？你没事吧！”
许若淡淡一笑，“没事！”又问他，“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我听她说，这里是徐丞相的秘密所在！”
徐子言笑道，“暗月门有什么事不知道的？再说，他现在虽然权倾朝野，但原本也是暗月门的人。”他眼睛划过一丝伤痛，有些失落。“若若，你不信我是不是？”
许若摇了摇头，“子言，你不能怪我，这里面的事太过蹊跷，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只愣愣地被人牵着走……你知道这种滋味吧！”
徐子言闻言，忽然想起她之前所经历的种种，又见她始终淡然如风，心里那种让他压抑的感觉在此刻不由得喷发而出，忽然伸出双手，扶着许若羸弱的双肩，定定地看着她，“若若，从今往后，你只跟我一起可好？那些事……本与你无关，可是却要你来承受，我……”
“子言，”许若打断他的话，“子言，有些事情，我始终都要面对，逃避不了的，”她淡淡一笑，笑容有些苦涩，“况且，我现在怀了他的孩子！”
“什么？”徐子言一愣，“你……”又见她笑容苦涩，心里不由得一阵疼痛，“若若，无论如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绝不让你……再独自去承受！”说完，竟一把将许若搂在怀里。
许若有些措手不及，愣在那里任由徐子言搂着，半晌，却忽然问了一句：“子言，我们这样算是什么？”
徐子言浑身一怔，将她扶起，怔怔地看了半晌，道：“对不起，我……”又转身往洞外走出，“你信我也罢，不信也罢……我绝不会再让你受伤害。”
许若心绪万千，但此刻却什么也想不出个头绪来，这一切有些乱了，徐楚，徐子言，淳于风，她不知道这中间都算是什么，夜燕儿被关地底十多年，却无人知晓，徐天越的阴沉冷酷，她都要面对，但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呆呆地跟在徐子言后面。
两人顺着原路返回，一路无话。出了那石屋后，徐子言看了看暗下来的天空，说道：“若儿，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请相信我，当我解决了这些事情，会原原本本将一切告诉你的！我们现在先去临溪吧，高凌他们在那里等着呢！”
利伯将两人送至门外，徐子言拉着他的手道：“利伯，以后我还会回来看你的，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利伯佝偻着身子，冲他们摆了摆手，站在门前，目送他们远去。
两人星夜启程，赶往临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