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谷开谷前一天,跟屁虫素砂遇到了同族阿九,小辈尊称他为九爷。
阿九刚刚结束家族战斗的任务,正在休养。
素砂看到阿九的时候,阿九正蔫头耷脑盘坐在闹市酒楼门口卖花。素砂礼貌地跟太桓打招呼,说要去看看长辈。
太桓自然是知情识趣地表示自己正好要去周边逛逛笔墨店,怕素砂跟着去没兴趣,大家分散走一走,一个时辰后见。然后自己到一边的茶座慢慢品茶,等着素砂叙旧回来。
素砂回头就打了瓶酒、买了一大只烧鸡,加足了各种调料,热腾腾地用荷叶包了蹭到阿九身边,甜甜地喊了一声:“阿九爷爷好!”
阿九在午后太阳暖烘烘地照耀下,眯着眼睛昏昏欲睡,被素砂这一叫惊醒,入眼就是一只大烧鸡,香味丝丝入鼻,怎一个开心了得。阿九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摸摸素砂的脑袋慈爱地道:“小胖怎么出来玩啦?”
族里的老一辈无论哪个,都对素砂很好,像族长啊、五婶啊,都很关心素砂,他们都爱叫她小胖,据说是因为刚出生那会她很胖,爹妈就起了个小名叫小胖。虽然现在她常常抗议,但是出村在外的老人看见她还是这个叫法。其实听起来还是很亲切的。
素砂挠挠头,呵呵笑了:“九爷爷,我够岁数了,在做成人考试呢。”
阿九接过烧鸡烧酒,不经意般问道:“就是刚才那个神仙?”
素砂张大了嘴巴:“九爷爷你好厉害!我还以为你刚才在打盹呢,什么都瞒不过阿九爷爷!”
阿九于是更开心地笑了,伸手捏捏素砂的脸:“乖孩子,还顺利吗?”
素砂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叹气道:“九爷爷,神仙哥哥说要帮我完成考试,但我必须跟他先去回声谷,找找他最爱的人的下落。”
阿九听到神仙已经有最爱的人了,眉头轻轻一皱,伸出枯瘦的手掐指算了算,最后笑了笑低头在花篮里拈了一朵小雏菊递给素砂:“拿去戴吧,爷爷要睡了。”
素砂遗憾地看着阿九:“阿九爷爷,素砂很久很久没见到您了,您不想我吗?”
阿九舒服地眯上了眼睛:“想啊,不过爷爷累了,那小子也会照顾好你的,爷爷不担心。”说着眼睛往茶座方向瞟了一眼,轻轻一笑,道:“考试的事不要怕,要是这个神仙没帮到你,爷爷这里好多小伙子,都可以给你做猎物。”
素砂觉得这天的阿九爷爷不大一样,但是既然爷爷不打算留自己聊聊,那也没办法。看爷爷赤脚在街头卖花,素砂又跑去买了双鞋子给套上,这才离开,阿九爷爷一副睡着了的样子,在太阳底下垂着脑袋眯着眼。
太桓才喝了两杯茶,就看到素砂心事重重地跑回来,在对面坐下后,拿着一朵花心不在焉地捏着转啊转。
“怎么了?”
“九爷爷好像心情不好。他会不会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啊?”素砂很担心,“九爷爷是族里面的术法大师,以前看到他都是笑呵呵没什么事能难倒他的样子,可是今天就很不一样,好像很累的样子。”
太桓望了那酒楼门口一眼,犹豫了一阵,终于开口对素砂坦诚道:“他快要不行了。他的元气已经开始消散,你刚才见的是他最后一面。”伸手把花拿起来看了看,“这是他给你的礼物?这上面附有太古玄符的神力,应该是他留给你的护身符。”
素砂好久才反应过来,带着一脸不肯相信的表情,踉跄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向来处跑去。
太桓看着被她衣服带落在地的茶杯,看着手中凝聚着老人最终法力的稚嫩花朵,轻轻叹了口气。
素砂没有再见到阿九,那里什么都没留下,就像刚才跟她聊天的只是个幻影。素砂呆呆站在原地,恍惚还能看到阳光下慈祥笑着的老人的脸,心疼地喊她小胖。
离别来得那么突然。素砂心里难过得不行,难怪刚才九爷爷催着自己离开,只是自己刚才大意没发现。九爷爷明明身体那么虚弱,最后还关心自己的考试,自己却完全不知道情况,没能多看老人一眼。想着对自己好的人又走了一个,素砂心里满是难受,沿着墙根就抱着腿蹲了下来,眼前蒙起了雾气,鼻子酸得不行。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到太桓缓步走过来,他伸出干净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把素砂从地上拉起来,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安慰道:“你们狐狸是个有骨气有傲气的族群,他不想你见到他涣散时候的样子,你就随他去吧,只要记得他对你的好就行了。”
素砂原本几乎止住的眼泪瞬间又开始泛滥,抽泣着问:“可是他是我的阿九爷爷啊,他那么强,简直无所不能,他怎么会死呢?”
太桓想了想,最后还是放弃抱住她的想法,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再无所不能的妖,只要不渡劫成仙,都有逝去的一天。你的阿九爷爷快渡劫了,但是他受了伤,撑不到那天。”顿了顿,发现这样说似乎没有安慰的效果,改口道:“其实,死去也是一种归宿,没什么不好的,原本死去的亲人、朋友都会在另一个世界等你团聚。”
素砂知道太桓是在安慰自己,世间万物自有规矩,能轮回的亲人朋友怎么可能等着你,不能轮回的,只怕都已经灰飞烟灭了。突然间素砂又想起了自己的爹娘,他们是永远不可能进入轮回了,而现在九爷爷的命运也不知道如何,这世上能记得她爹妈的人又走了一个。素砂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毕竟是在闹市中央,太桓定力再好,也觉得素砂这样哭下去有点不妥。
他轻轻托起素砂的脑袋,从怀里取出她刚才带回的小雏菊,施了个小法咒,风中摇曳的花朵瞬间被琥珀包围住,凝成了一块永恒的橙黄色透明石头。看素砂脖子上已经有一块石头了,他也无所谓,大大咧咧地把素砂那块石头取下来,换上了这块漂亮的琥珀石。
素砂虽然还在哭,但是也急了:“神仙哥哥,那个不能拿走,那个……”
“我不拿走,我替你保管好吗?你要看的时候随时我拿出来给你。”
素砂摸摸脖子上带着阿九爷爷护咒的琥珀,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下来:“嗯,好吧。”
太桓牵起素砂的手道:“走吧,我们回去洗洗脸,你的阿九爷爷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一直哭下去的。”
素砂依依不舍看了爷爷最后坐着的地方很久,这才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