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雨未停,第二天早晨甚至雨势更大,夹风而来刮得人手中的伞都握不住,沈斯南纵然打着伞进了楼里衣袖裤腿也湿了一片,收起伞想进卫生间整理一下,在走廊里碰见了池先。
池先像是在思考什么,微屈着背倚着墙,听见沈斯南的脚步声,站直了面向他,挑了挑眉,声色沉沉:“张长鑫被杀的事情跟你有没有关系?”沈斯南淡漠扫了他一眼,随即转了目光继续从他身前走过:“跟你没有关系。”
池先一把拉过他的右臂,拽地沈斯南身体向后踉跄了一下,沈斯南被惹恼回身一甩将胳膊从他手中抽出来:“你干什么!”
沈斯南手掌在他手中滑出,他的指腹抚摸沈斯南的掌心、手指,肌肤细腻,是一双读书人的手,没有任何练习使用道具所磨出的茧子。
池先毫不在意般耸了耸肩:“问问你罢了。”然后冲人笑笑,转身就走。沈斯南站在他身后揉了揉小臂,有些不明白池先的用意,低声咒骂了一句,操,神经病。
而池先走过了拐角脚步变得轻快起来,进了办公室恰好陈之的电话打过来,池先安静听那边说话,然后开口:“不是他。”“嗯,那边也转移了重点,大概是发现了别的线索。不过这件事确实后面有人针对沈沈,大概是商业上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沈斯南以前在事务所,难免知道某些公司不干净、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以前在事务所时还好,而今脱离开来了自己这里,当然有人害怕。不相熟,谁知你嘴紧不紧。
池先沉默片刻:“交给我。”语气平平,陈之听着知道他是在生气,在那边悄悄吐了吐舌头,便是池先近来与池家不相合,这么个曾经呼风唤雨的人,真想整什么人,那人一定不好受。虽说官方那边的事情他请自己帮忙,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祖父辈还在政府任职,不像他们几家,弃政从商,到底更为直接方便。
乔浅趴桌上看前辈经典案例的卷宗,耳机里放着小提琴曲,看到一个细节模模糊糊觉得熟悉,顺着想一想想到了沈斯南的事情,忽然坐直身子:“诶?师哥他……好像在替人隐瞒什么啊。”
“乔浅,外面有人找。”“嗯,好的。”
匆忙把正在看的卷宗合起来,出了门发现在走廊上等着的竟然是王利。
“……是你?”
“乔小姐介不介意坐下来说会儿话?”
乔浅犹豫一会儿,回头看看办公室,跟人做了一个出去的手势,然后转身对王利点点头:“去楼下坐一会儿吧。”
两倍咖啡端上来,乔浅一手端着咖啡杯慢慢晃动:“不知王警官找我何事?如果是沈斯南的事情,那我只有一句话:我的当事人是无辜的。”
乔浅还十分年轻,穿着打扮也随意,他在等她的时候透过玻璃大门看她戴着耳机趴在桌子上嘟着嘴看东西,微微皱着眉头,只是大街上随意可见一个年纪轻轻的幼稚、青春的年轻人,但她现在端正坐在自己面前,将自身气场展开,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诉讼律师。
她在把自己当做敌人,并努力保护自己身后的人。
王利略有些哑然,而后笑笑以示意自己没有任何敌意:“我知道他是无辜的。”
“嗯?”
现在轮到乔浅惊讶。
实际上一天以前、甚至仅10小时以前,王利还认定沈斯南是嫌疑人,但是当他调查监控的时候,视频左下角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带着故意压低帽檐的鸭舌帽,站在那里望着争吵的张长鑫和沈斯南。普通人看到这里不会在他身上有任何留意,甚至根本不会注意到角落的这个人影,但他的心里偏偏有了这么一点不对的感觉,迫使着他又仔细地观察了这个人。
长期办案所积累的经验和高度的直觉,王利下令排查小区附近路段所有的监控,他要把他找出来。
那个躲在角落中观察张长鑫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杀手。
只是能获取别的方便的信息当然更好,他从沈斯南的态度上知道他不会配合自己,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就不一定了。她与沈斯南关系亲密,且年轻、经验不足,所以她很可能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该不该说的东西。
“我认为他是无辜的,”王利又重复一遍,并向前略微倾了倾身子,使自己更具压迫感,“但我仍需一些别的信息,有利于沈斯南的,关于真正的杀手的,你知道些什么?”
乔浅内心快速的做出权衡,然后她缓慢有力地摇了摇头:“不,我不知道。”
王利从乔浅这里没有得到任何有助于破案的讯息,但是另一方向却有了很大的进展,顺着线索继续调查,在短短一星期后,王利抓获了犯罪嫌疑人。
连续下了几天的雨停下来,那天终于艳阳高照。
沈斯南和乔浅很快得知消息,沈斯南破例请了假,乔浅去他公寓找他,本以为他不会开门,意外听到了屋内的脚步声。门被打开后,乔浅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他的表情和神态都没有异常。
他穿着整洁的白色衬衫和亚麻色长裤,袖子挽至肘部,给她倒了一杯水。乔浅接过水,浅浅喝了一口,犹豫片刻开口:“凶手抓到了。”
“嗯,我知道。”沈斯南声音波澜不惊。
“师哥你……认识他?”乔浅偷偷瞥了眼他的表情。
他没有任何表情:“认识。”然后他走到一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以前相熟。”
是事务所的同事,比他进的早一年,刚进事务所的时候处处提点自己,是温良恭厚的一个人,待人温和,脾气很好,甚至没见过他和谁闹过脾气,没有相交颇深的朋友,平时也不见什么亲人。是后来才听说,他的父母早点因拆迁问题被迫害,死去后因对方建筑公司有权有势,所以没有得到任何的道歉或赔偿。
那个建筑公司的董事长,是张长鑫。
他在得知张长鑫被害的消息后,几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所以下意识地为其隐瞒,甚至分摊警方的注意力。张长鑫这个人……该死。
“古代不是有不成文规定,为孝杀人,罪不至死么?”沈斯南低低开口,接水声缓缓。
“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杀人必受法律追究。”乔浅大致猜到事情前因后果,她觉得语言苍白,解释起来十分无力,“也许很多人觉得现今法律还不够公义,但是……以自己的评判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去杀害他人,这本身就是在破坏法律的公义。”
沈斯南听后没有说话,他坐回一边沙发上,微微蜷着身子,像是害怕外界的伤害而在保护自己。
“师哥,你……是不是很难过?”
“没有,”他望着窗外天空,“只是觉得人命危浅,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挺没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