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非烟一一应了,目送米问天进了房间,自己转身坐在旁边一块大石上,从怀中掏出一册古卷来,自顾自地静静读起来。君凌云缓缓闭上眼睛,咬牙忍耐着全身浸泡在火热药液中的不适感,不大会儿功夫,额头和鼻尖上就沁出了一层薄汗,脸上的皮肤也透出层层红晕。抬头看了眼君凌云的神色,步非烟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掏出绢帕给他擦了擦汗水,见他睫毛微微颤动着睁开了眼睛,微笑着轻声问道:“可要喝水不喝?”君凌云无言的点了点头,就着步非烟手中的茶杯喝了两口水,重又闭上了眼睛。
眼看半个时辰到了,步非烟将木盆周围的柴火点燃,将药液的热度重又升了起来。君凌云坐在盆里只觉得越来越热,整个身体都跟着烧起来了,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步非烟抬头看时,君凌云的脸色已经一片苍白,满头满脸的汗水,歪倒在一侧。
吃了一惊的步非烟上前两步伸手便要将君凌云自木盆中拉出来,身后米问天的大喝声先一步响了起来:“不要动他!”抢上几步越过步非烟,米问天将右手食指中指压在君凌云脖颈上测了一测,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摇着头嘟嘟囔囔地道:“年纪轻轻身子却如此千疮百孔,恐非长寿之相。”回头又冲步非烟道:“我是如何吩咐你的来着?不可断了药性!给他喝两口水,好生照看着。”
步非烟担忧地看了看险些被煮成熟虾子的君凌云,点了点头问道:“便这样无事么?若他再昏过去该如何是好?”“药房最上面架子上的黑色瓷罐里又几朵冰山雪莲,每日浸药浴的时候掰下两个花瓣给他含着。莫掰多了。”米问天不放心地叮嘱道,生怕她慷他人之慨,把自己的整朵雪莲花都给用了。
步非烟应了一声,如烟似电地飞快跑了个来回,摊开手掌一股寒香之气立刻弥漫开来,两瓣洁白如雪晶莹似玉的花瓣正躺在她的掌心里。轻轻拈起花瓣,在米问天的帮助下放进君凌云口中,步非烟紧张的看着他神色的变化。约么一炷香的功夫,君凌云终于深深吸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看着面前一老一少两张面孔都眼巴巴的盯着自己,君凌云的眼睛里闪过一瞬不解,随即感觉到了自己口中含了东西,了然地轻轻问道:“我晕过去了?”米问天见他虽然说话还虚弱,神智却清明,暗暗吁了口气,一边转身一边道:“还有半个时辰便可以出来了。今日是第一次,想来你还难以适应,慢慢就好了。”
步非烟笑着安慰他道:“都是我不好,看书看得入了神,没有好好照看着。凌云哥哥放心吧,再不会了。”说着又端了水送到他口边。喝了几口水,君凌云的声音也稍稍有了些底气,低低地道:“君凌云早已是残破之躯,实与非烟姑娘无关。害你担心了。”步非烟闻言也不反驳,只笑着说些其他的故事将话题岔开了,不知不觉便过了最后半个时辰。待步非烟将木盆周围的柴火扑灭清走,君凌云才缓缓起身,着了亵裤披上外袍,坐在一旁稍事休息,随即又被步非烟搀进了米问天的房间,接受针灸治疗。
就这样一连数日,君凌云的精神状况明显好转,再不会在药浴过程中晕倒过去,浸完了药浴也可以自行慢慢走去米问天的房间了。步非烟见他一日比一日好转,陪着他的时候越发兴致高昂起来,也使得君凌云渐渐开口的多了些,有时候还会主动找些话题与步非烟闲聊几句。
这一天,君凌云浸在药液中,看着步非烟爱惜地擦拭着手中的宝刀,淡淡地问道:“原来非烟是用刀的么?”步非烟迟疑了一下,终究摇了摇头:“这刀是莫宁借给我用的,走的时候匆忙,忘记还给他了。”“原来如此。”君凌云喃喃说了一声,又问,“非烟可会刀法?”“非烟一直是用剑的,刀法只是略通而已。”步非烟老实地答道,“如此宝刀,放在我这里,真是可惜了。”君凌云见步非烟神色间大有惋惜之意,忍不住开口淡淡指点了她一路“越女刀法”。步非烟越听越惊讶,想不到这君凌云居然是个用刀的大家。
正按照君凌云的口述将刀法施展给他看,冷不防身后一个柔媚的声音娇滴滴地调侃道:“诶哟,我竟不知道妹子还是使刀的大家呢。今日所行不虚,也算是开了眼界了。”收了刀法站住身回头一看,原来是宇文瑶笑盈盈的抱着胳膊站在那里,步非烟喜得欢叫了一声:“宇文姐姐,你如何来了?”
摇摇摆摆地走过来拉着步非烟在大石上坐下,宇文瑶笑道:“猜着你定是躲在这里,这几日翠竹山庄里甚是风平浪静,便想着来看一看妹子了。”说着上下打量了步非烟几眼,蹙眉道:“怎么好似清瘦了不少,下颌都尖起来了。倒显得这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得越发动人了。”步非烟听她先头几句还说的颇为认真,最后一句却又戏谑起来,不依地搂着她一只胳膊摇晃着嗔道:“才来了便欺负人,满口里不知道说些什么。”宇文瑶听了只是咯咯娇笑。
看看时辰将到,君凌云该出来了,步非烟拉起宇文瑶道:“咱们且去水潭边坐着,可比这里的药味儿好闻的多了。”宇文瑶顺着她来到泉水边,回头瞟了眼正好进屋的君凌云的背影,小小声地问道:“他如何也在这里?”步非烟没有料到他们之中会有人来,从来不曾想过他们会见到君凌云在这里,更加没有想过该如何解释,又因为涉及嗜血魔姬无法多谈此事,因此只简单地说是自己央了米问天一道去隐教捉了个小头目逼问出了君凌云的下落,设法将人救了回来。
宇文瑶在江湖上的绰号叫做“千手狐狸”,可见是个何等聪明伶俐的人物,焉能听不出步非烟临时编的这个故事里颇有些错漏之处,心下虽然仍然有所疑虑,却也不愿意多问,只笑着点头当做信了。
眼见步非烟虽然一提莫宁就转开话题,言辞间却又对他的伤势情况颇为关切,宇文瑶不由地暗自摇头:那一位如此,这一位也是如此,这两个小冤家竟是谁也不肯先让一步。再加上君凌云现在此地,看来今日是劝不得她与自己一同回去了。不若改日与齐钰一起将莫宁拐了来,让他二人打一架说不定还可有所转机。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宇文瑶便闭口不谈劝步非烟回翠竹山庄之事,只笑着说了些齐钰的糗事,便借口天色不早,起身告辞了。
放下依依不舍的步非烟不提,且说宇文瑶回到翠竹山庄,径直去了莫宁的房间,正好看见齐钰也在那里。低头想了一想,宇文瑶笑意盈盈地迈步走了进去,冲着二人道:“你们再猜不到我今天去了哪里,碰到了何人?”齐钰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又看着莫宁笑道:“这有何难猜的。自非烟走了你便一直耿耿于怀的,今日无事想必是去忘忧谷了。”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宇文瑶娇声道:“猜对了一半。非烟果然是跑到圣手毒医那里去了,”说着瞟了莫宁一眼,见他虽然神色不动,耳朵却竖了起来,掀唇一笑道:“多日不见,这丫头也不知怎么照顾的自己,竟瘦了好大一圈,整张小脸上净剩下两只大眼睛了。看着着实叫人心疼。”说完了果然见莫宁的眉头与齐钰一起皱了起来,宇文瑶满意地一笑,接着道:“然则我还在那里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哦?是谁在那里?”齐钰配合的问道。
“君凌云。”宇文瑶刚一吐出这三个字,就见莫宁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