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到了。”
一辆马车停在了喧闹熙熙攘攘的街道边,少顷,便见一个少年掀开车帘,从马车上缓步而下。青白的长衫,墨黑的发,仅是淡然站立一旁,却也一番风景。
街上不少人都偷偷朝车边的看去,见那少年正是袁家二少爷—袁幕君,自从她姐姐嫁入宋府,他倒是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了。都说他喜欢自己的姐姐,眼见着自己的姐姐嫁入宋府,伤心欲绝,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没想到那些大户人家的少爷,从小被送入学堂,可谓是饱读诗书,竟也干出这等败坏门风的丑事,真是让人不齿。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可这街边摆摊的男人们八卦起来也丝毫不逊色,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小声地议论起来,中途还不时地瞥一眼站在对面的袁幕君,满脸的鄙夷之色显而易见。
“少爷,我去让他们闭嘴。”一旁的小厮恨恨道。
“不用了,随他们去。”袁幕君抬头望了一眼门前的“陈家商铺”的大牌匾,淡淡道。
“可是少爷他们在说你坏话,你不该教训他们一下。”
“如何教训?嘴长在别人身上。”旁边传来小厮愤慨的声音,袁幕君淡笑道,抬脚向商铺走去。
见状小厮立马跟了上去,心里的疑惑却更深了,要是放在以前,按少爷的脾气早就冲了上去,任谁也拦不住。可是如今,少爷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沉默内敛,有时候一天都不说一句话,只是望着府里的荷花池发呆。
前不久参加完王家婚礼,回来后还大病一场。今日才好些,便要他赶着马车出来办事,跑了几趟,都吃了闭门羹,将他们拦在门外,不让入内。连他都有些生气,可少爷始终一声不吭。
“请问陈老板在吗?”进入门内,袁幕君走到店铺的一个伙计前问道。
“哟,这不是幕君吗?听说前几****病了,现在好些了没?”背后传来一道声音,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抚地拍了拍。
袁幕君回头,见是个年近六十的老人,遂微微一笑道:“谢陈叔关心,小病而已,不足挂心。”
“怎么能这么说,年轻人要爱护自己的身体才是。”陈老板一边说,一边拉着袁幕君走到店铺的内堂,按着他坐下,又替他倒了一杯茶,才坐到了他对面。
袁幕君端起茶,饮了一口,道:“陈叔最近身体可好?”
“好,好得很。”陈老板笑道。
“陈叔虽年过半百,但身体依旧健朗,一点不输青壮年,看来陈叔定是那长寿多福之人。”
“哪有,哪有,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幕君你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了。”陈老板摆手道。
袁幕君亦淡淡一笑,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茶杯边缘,眼神无比淡漠。这么刻意的疏离,难道他还感觉不到?
“幕君今日来是想确定一件事。”
“何事?”
“前几日送来的请帖,不知陈叔看了没,可有时间赴宴?”
“呀!真不巧。”陈老板似乎想起了什么,面带难色,“后天晚上我有事要离开镇子一趟,恐怕不能按时前去,还望你代我向你父亲陪一句不是。”
袁幕君一直安静地听着,低垂着眉眼,这时却抬头望了一眼陈老板,眼含笑意。
“陈老板真是生意繁忙啊,这陈家商铺也是越做越大,可幕君记得,它原本只是街尾的一家小店,而陈叔那时你又在做什么呢?”
袁幕君轻轻地声音从对面传来,陈老板面色一僵。
见陈老板不吱声,袁幕君又极轻地一笑,“看来陈老板是忘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时陈老板正在袁家丝绸店里做长工,这可当真是岁月愚人啊!”
“我怎么会忘呢?年龄大了,一时想不起罢了。”陈老板扯动嘴角一笑,终于答了一句。
“陈叔,饮水思源的道理我想你不是不懂,想来陈叔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放下手里的茶杯,袁幕君起身道,“还望陈叔再考虑考虑。”
陈老板望着那个向着门口走去的少年,心里因为他寥寥几句话而不能平息。从前很少见到袁幕君插手袁家生意上的事,以为他不过是一个富家少爷,纨绔子弟,倒是他看错了,这袁幕君却是一个厉害的人物,至少比他那软弱守旧的爹要强出许多。
正微微发愣,那少年却又突然转过头来。
“陈叔,还望你向我爹其他的一些朋友带一句话,告诉他们,从前他们从袁家拿了多少,日后幕君必定会一一讨回。”
逆光中,少年回头看他,用着最温润礼貌的声音,却让他微微心惊。原来有些人,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不需要时间的积淀,便也能在偶尔的一瞬,让人震撼。
两天后,袁家大堂。
夜幕将近,袁常风端坐在大堂处,望着略显空旷的房间,脸上带着隐隐的忧色。
因为之前发生的几件事,在镇里影响恶劣,袁家的丝绸生意可谓是一落千丈。虽然现在也有一些老顾客来店里买丝绸,但也是杯水车薪,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现在因为店里丝绸买的少,货物囤积,有几处丝绸作坊不得不停工,作坊里许多都是袁家的老工人,他不忍看着这些人失去唯一的生活来源,老无所依,所以他才放下身段给一些朋友送上了请帖,希望他们可以来府一聚,商讨一下生意上的事。但现在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来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袁常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扭头望向一直静坐在一旁的袁幕君,道:“幕君,上次你去找陈老板,他怎么说?”
“他说自己今晚有事,不便前来。”
“那其他的人呢?”
略微沉吟了一会儿,袁幕君才淡淡道:“没见到其他人,不知他们怎么想。”
闻言,袁常风眉宇间的愁色更深了。
“这可如何是好?”袁常风低声道,“本来还指望他们可以帮衬一下的。”
袁幕君望了一眼自己的爹爹,不再言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抬眼望去,只见陈老板和镇里其他的几个老板正缓步走来。见此袁常风的脸上带了一丝意外的喜色。
“袁老爷,对不起,陈某迟到了。”陈老板拱手道,眼神只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袁常风便落在了一旁的袁幕君身上。
昨天他经过深思熟虑,与其他人商量后,还是决定来赴这一场宴,虽不想摊上袁家这个烂摊子,但袁家毕竟是百年基业,虽说一时衰落,但难保不会有重塑辉煌的一天,那倒时他又该如何自处?商场如战场,凡是不可做绝,时时都要为自己谋得一条后路才可保证万无一失。
“无碍,无碍,来了就好。”袁常风摆手笑道,吩咐下人们给客人上茶,才又出声问道:“洪涛,近日可好?”
“谢袁老爷挂念。”陈老板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冲着袁常风拱手道,复有轻叹了一口气,“只是近日生意上遇到了一些麻烦事。”
“什么事?”袁常风问。
“前不久我筹钱从苏州那边新进了一大批丝绸放在店里卖,但没想到销量甚不好,几乎无人问津,货卖不出去钱也收不回来,如今算是陷入了这进退两难的境地。”陈老板徐徐道,脸上愁云密布,一片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