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起门后的灯笼,灯光忽明忽暗,闪闪烁烁,让人看不清楚。
“苏娘,你说的可是真的。”伸手接住那被风吹起的桃花瓣,袁染凝垂眸凝着手中的残花道。
“是,凝儿,你是我和你爹生的孩子,当年,娘怕你跟着娘受苦,便把你送到了袁府。”苏瑾哑声道,她忘不了芙蕖那张悲痛欲绝的脸,是她亲手将自己的另一个女儿逼上绝路。
“那,我娘可知道?”
“你娘不知,那时,我将你抱去袁府时,你娘难产,孩子刚生下来就死掉了,你爹便把你抱去给你娘,说是她的孩子。”苏瑾淡声道,眼里有着深深的痛楚,那些回忆她想都不敢想,因为,一旦触及,便是锥心的疼。
“既然只有你与我爹知道,苏娘,那就莫要告诉别人了,我依旧是袁家大小姐,而你,只是我的老师,懂吗?”一阵风轻轻吹过,吹落了她手中的花瓣。
闻言,苏瑾一震,在光线照过来的那一刻,她清楚的看到袁染凝眸中的凉薄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你想娘如何,娘便如何,娘绝不会说出去。”
“如此最好,苏娘,莫要怨我。”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女人,袁染凝心里有着淡淡地酸楚,苏娘,就算认了你又如何,再怎样也弥补不了这十八年的空缺。
“染凝,现在你打算去哪?”
去哪?袁染凝苦笑,脑里募地出现那人桀骜的眉眼,柳墨寒,若是我去找你,你会怎样?
苏瑾凝向袁染凝,却见她一脸落寞,耳畔是那越来越近的吹打声和人群声。
“凝儿,要是你没想好,就先和我去亲戚家吧,刚才我听见有人敲门,若是被人发现了,你就逃不脱了。”
闻言,袁染凝才想起刚有人给了她一封信,她急忙从怀里掏出,借着光,打开来看,映入眼帘的便是那苍劲有力的大字,信中写道:
尘埃落定,洗尽铅华,可愿与我一起走遍天涯。今晚月上柳梢时,我在渡口等候,愿与你小舟从此逝,江梅寄余生。
待看清那信尾的署名时,一阵狂喜从心底涌出,幸福来的是这样突然,泪猝不及防的落下,她慌忙的用衣袖擦去掉落在信上的的泪滴。柳墨寒,我就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
抑制住那快要从胸腔里溢出的喜悦,袁染凝迫不及待的向外跑去,“苏娘,我知道我该去哪了,也许,我再也不回来了,苏娘,保重。”
在出门的瞬间,却与一个人撞了满怀,袁染凝扶住门框才勉强站住身体。
“姐,你怎么在这?”待看清眼前的人,袁幕君吃惊的喊道。
还未等袁染凝回答,袁幕君便冲上前一把抱住袁染凝,:“姐,你没嫁,真好。”
袁染凝一怔,伸手摸了摸幕君的发,却又被幕君推开来。
“姐,你快走吧,莫要担心,家里有我。”
看着眼前醉醺醺的弟弟,泪又一次这样毫无征兆的落下,原来,幸福到了极致是会让人流泪,原来,泪水不仅仅是为了伤痛预备的。还未迈出一步,却听面前的幕君微微咦了一声。
“苏姨,怎么在在这里,那芙蕖去哪了?”
闻言,苏瑾与袁染凝具是一震,苏瑾那本苍白的脸闪过一丝慌乱,她咳了一声,想要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沙哑。
“幕君,蕖儿,先回去了。”
“不可能,您在这儿,芙蕖怎么会自己先回去,她不会丢下你的。”刚才他将问题问出口后,他察觉到了她们的不寻常,心里顿生一丝慌乱。
这时,前门人群鼎沸,袁幕君抬头望去,见那一顶花轿已被抬出袁府,不知为什么,看到那鲜红花轿,他竟觉得有些刺眼。
“姐,那花轿里的是谁?”
“是姐的丫鬟春儿。”
“要是我说,我刚才在院里见到春儿了呢?”
看见脸色刷白的姐姐,袁幕君顿时觉得一阵眩晕,这一次他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竟有些站不稳,不知因为是喝醉了还是因为那胸腔里突来的刺痛,他踉跄着向那花轿的方向追去,夏芙蕖,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当着我的面嫁给别人。不管怎样他都要将她夺回来,哪怕是与所有人为敌,哪怕是成为全镇人的笑柄。可是耳畔那一声嘶哑的呼喊和重重的跪地声却让他生生的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撞入眼里的是姐姐跪在地上的身影,和那泪流满面的脸。他那永远端庄典雅的姐姐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他那永远骄傲的姐姐什么时候这么卑微过。
“幕君,姐求你,不要去。”
“姐,你等我,等我带回芙蕖,我们就一起离开,姐,你放心,接回芙蕖,我就会回来。”他冲着袁染凝笑着说道,只是眼前的一切去越来越模糊,伸手探去,脸上早已是一片冰凉。
“幕君,你就帮姐这一次,世上有那么多的女子,为什么你非要那夏芙蕖。”
闻言,袁幕君仰头一笑,“姐,你可知,世上虽有那么多的女子,于我来说统统只是摆设,就像这世上虽有那么多的花,而我偏偏只爱那一株荷,姐,这一世,我已是非她不可了。”
语毕,他再次转身,想要继续向前追去,他自小生性散漫,从没有执着追求过什么,独独对她。
“幕君,你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深夜,你发高烧,爹娘都不在家,是姐姐背着你,一家一家的去求医的吗?”
背后,袁染凝的声音低低的传来,他身子一僵,她的话触动了他心里那一根最柔软的弦,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凉风阵阵的深夜,一个小女孩背着一个男孩艰难的走在街上。
“姐,我永远不会忘的,是姐重新给了我一次生命,只是姐,你等就我一会儿,等我回来我带你离开。”迟疑了一下,他终是再次抬起脚步,那花轿就快要消失在视线中,他再也等不了了,胸腔里的疼动似乎要将他撕碎。
“幕君,你要去便去吧,姐不逼你,只是,以后,莫要忘了,把杯酒,浇我坟土。”
他顿时一惊,转身回望,只见袁染凝起身向墙上撞去。
“凝儿,不要。”苏瑾惊呼,向门边跑去,却也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袁染凝倒在地下。
袁幕君颤抖的抱起地上的姐姐,眼里胀得生疼。
“姐,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为什么?”他低声哭喊,嗓音沉郁悲痛的像一方怎么也化不开的浓墨。
“幕君,你知道吗?姐找到了自己的爱人,他在等我。”忍住额头的剧痛,袁染凝从怀里拿出信封,紧紧地握在手里,“幕君,你放过姐姐好不好,不要去找芙蕖,让姐姐走好不好。”
看着神色痛苦的姐姐,他该怎么办,为什么要让他做这样的选择,他走了,姐姐会死,他不走,失去夏芙蕖,不如去死。可是那他的姐姐,自小便对他疼爱有加的姐姐,他怎么会让她死?可是,那是他最爱的人,他怎么会看着她嫁给别人?
苏瑾看着那个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灰败和绝望气息的少年,她知道,芙蕖对于他来说是什么?不喜他,是因为他是那人舍弃她,和别人生的孩子吧。其实若是芙蕖能与他在一起,想必定是一生宠溺,只是无奈何世事难料,他要与她面临一样的选择,不管舍弃谁,都是一生都无法愈合的伤口。
“姐”,袁幕君缓缓的开口,声音嘶哑的像一把被搁置许久的二胡,就只样直直的戳入袁染凝的心中,她看向弟弟的脸,顿时心惊不已,她的弟弟怎么会一下子就苍老了这么多,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死亡将至,
“姐,你走吧。”
她心中一颤,在素娘的搀扶下,从地上缓缓站起,看了一眼仍呆坐在的上的弟弟,慢慢的离去。
“幕君,姐欠你的只能来生再还了。”
她的心里满是亏欠,她欠了芙蕖的,欠了幕君的,她甚至不惜手段,通过假装寻死来逼迫幕君,就为了去见柳墨寒。袁染凝,你再也不是以前的自己了,现在的你连自己都觉得肮脏,可是她不悔,从来都不,从他骑着马出现在她眼里,她早已情不自禁,身不由己了。
偶尔的回头却看见幕君背对着她,跪在地上,久久地望着街的另一头,背影好似一具凝固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