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宁烁惦记国事,便急忙忙赶回了行宫的正殿朝阳殿。殿内御前侍卫高旻等候多时。一见皇帝回来,待其坐定,忙的见礼问安。宁烁不在乎这些虚礼,道:“朝堂现在情况如何?”
高旻欣喜之色尽显,“回皇上的话。满朝文武百官都在向忠敬侯施压。今早连秦丞相也亲自登门劝说忠敬侯向皇上服个软。”
宁烁并没有很高兴的模样,“那侯府情况如何?”
高旻迟疑道:“没听说侯爷有什么动作。”
宁烁冷笑一声,“侯爷是朕师傅,怎会轻易妥协丢了脸面?想让他到行宫来,怕是还需要一点助推力!”
高旻抱拳,“请皇上示下。”
宁烁淡然道:“用他女儿来劝他,朕想这是最好不过的!”
高旻不忍道:“臣听闻筠嫔娘娘最近又犯旧疾,可能有心无力。”
宁烁摩挲右手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冷然道:“清然要怪,就怪她那个顽固不化的父亲罢!”
高旻只好应声退下。
暖镶阁中,千缕用了晚膳,蜷缩在暖床上,怀中是洗的干干净净,白毛蓬松的绒球儿,它窝在温暖怀抱中,舒服的眯着眼睛打盹。
唤秋叫人添了炭火,又在香炉中置了‘环合香’,屋内弥漫一股甜蜜而清幽的香气,煞是好闻。
迎风端着酥油奶茶入内,“公主喝点奶茶暖暖身子罢。”又见千缕神情很好,便笑着向唤秋道:“姑姑今日跟着公主到竹韵园外,可曾进去瞧么?”
唤秋看了看千缕,笑道:“我哪儿有这等荣幸。但瞧公主精神不错,许是很好。”
千缕将绒球儿放下,捧着奶茶喝了一口,甜腻又可口,“院中绿竹,屋内满园金茶花。”
唤秋和迎风着实吃了一惊。
迎风快语道:“那样的花儿,不是只在传说中才有的么?”
唤秋也惊叹道:“满屋子的金茶花,那是有多美啊。”
千缕不语,她其实也是很感动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去表达这种欢喜之情,面上还是淡淡的。
唤秋不禁感慨道:“这么看来,皇上待公主很是上心。只是这位分之事……当真打公主脸面了。”
迎风倒是很为宁烁说话,“位分什么的尚在其次,只要公主受宠,可比那些无宠的嫔妃要强的多。更何况,皇上高兴了,加封位分,那还不是简单的紧。”
唤秋有些不放心道:“这件事要是传到元凌宫去,怕是不少人眼红。公主的日子许是不好过。”
迎风不屑道:“那起子人敢拿公主怎样?!公主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惹恼了公主,等于惹恼皇上!”
千缕看着小绒球儿咬着唤秋缝给它的布球玩,怔愣着出神。“朔哥哥……他也叫宁烁。”
唤秋四下里看了看,疾步走到她身边,悄声道:“公主怎可唤皇上名姓,当心叫有心人听了去。”
千缕一恍神,看了眼迎风,迎风立刻退到纱橱外。她这才道:“今日我生辰,你们跟着我远嫁昆朝,背井离乡的。让人把皇上赐的生辰宴分吃了罢,也算是沾沾我的福气。”
唤秋摇头,“那些御膳是皇上亲赏的。公主一口未动,当心饿坏了身子。还是公主先吃些,我们这些奴才才敢用呐。”
千缕淡淡道,“你跟了我那么久,不是不知道我胃口差。一日里能正经用两回膳都是好的。去问问柳钦,皇上喜欢些什么东西。”
唤秋高兴的低呼,“公主要亲手制东西与皇上?当真难得!”
千缕仰头叹气,耳根子微红,“胡说什么!还不快去!”
唤秋笑着行了一礼,“是,奴婢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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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夜的噩梦,千缕昏昏沉沉至四更才迷糊睡去。唤秋一直守在她床边,灯光依旧像是在鎏瑜宫那样,用琉璃罩罩着。千缕怕黑暗,入睡时必须有星星点点的光线,她才愿意睡,才有可能睡得安稳些。
她的梦里,林朔笑意吟吟,告诉她他已经禀告了娘亲,即刻便向古家下聘礼。她喜的红光满面,又不好意思,拉着林朔的衣襟,甜腻腻的唤了声:“朔哥哥……”
“千儿,你这么唤朕,朕很喜欢。”
宁烁甜腻的嗓音在千缕耳边骤然响起。她猛地瞪大双眼,顶账微微颤抖,侧目望去,宁烁正坐在旁边,执着她的手,眼睛里透露出奇异的光彩。
千缕慌乱的裹紧了被子,结结巴巴道:“皇……皇上怎么来了?”
宁烁的精神比前一日好了许多,他捉狭道:“朕来瞧瞧朕的小千儿。”
他甜腻轻柔的唤她闺名,激起千缕一身寒颤。“皇上还是唤我昭晟罢。”
宁烁的眸子瞬间暗了下去,“公主不喜欢?但公主却是唤朕,硕哥哥。”
千缕心头一凉,冷汗立刻布满后背,不由庆幸林朔最后一个字和宁烁同音。不然,她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不敢想下去,她也迟迟不回答。
宁烁及时转移了话题,也不再纠缠这么个称呼,而是笑道:“朕已经命人布置了新房。公主随朕去瞧瞧?”
“新房!”千缕惊讶道。
宁烁好笑的看着她,“公主说礼未成,不作数。那朕便给公主个礼。”
事到如今,千缕也知宁烁能做到这样已经很是不错,可心里总是不情愿。“天降大雪,实在反常。昆朝百姓皆言昭晟是祸首。皇上此时迎娶昭晟,岂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宁烁不在乎道:“秦沫望一群人不过是些酸腐文人。降雪之事实乃巧合。朕岂会轻信他们片面之言?”
千缕见他不吃这套,情急下脱口而出:“皇上不是说,昭晟区区一名承恩,不必奢望大婚么?那么还要新房何用?”
好个别扭性子!
宁烁沉声道:“公主还记朕的仇不成?”
千缕只得跪下道:“昭晟失言。”
宁烁上前扶起她,不似之前那样温柔,而是看似随意却隐含威胁道:“朕心情尚可。”
只要你肯迎合朕,朕自会好生待你,不叫你委屈。
千缕想起他说的话,下意识摸摸额头,那里淤青已消了大半,包也没有,但还存留淡淡的疼痛,像是时刻提醒她,要乖巧……
新房设在朝阳殿的偏殿内,里头各色吉品一应俱全,正中烛台上点的两根透红的日月双喜烛。床上铺着各色花样的大红锦被,帐子亦是红色的。到处撒着花生、红枣、桂圆、莲子等吉庆果子。最独特的,便是床上平铺着的三足乌剪纸,两只三足乌,鸟喙相对,一只张开羽翼,好像在保护它,另一只形态略小,头微微低着,收拢翅膀立着,仿佛很享受的呆在它的怀中。昆朝图腾是三足乌,只有皇族才可用三足乌的图案,也只有皇帝被允许在衣袍上绣三足乌。
“这……”
宁烁笑着向她解释,三足乌是昆朝史书记载中的神鸟,一辈子只守着一个配偶,若配偶不幸死亡,则孤身至死。在昆朝百姓中,是夫妻情深的标志。床上这两只三足乌剪纸,一雄一雌,象征着夫妇相和,情意相通,甜蜜恩爱之意。
宁烁从背后拥千缕入怀,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喜欢吗?”
千缕面上一热,柔声道:“这些,好像只有大婚那日才会如此隆重。”
宁烁笑,“今儿就是朕与承恩的大婚之日啊。”
他说话带出的气息,一丝一丝的吹动千缕的鬓发,耳朵酥酥麻麻的痒。千缕又是一阵战栗,忙推开他,“昭晟谢皇上。”
宁烁嘴角扬起,邪魅一笑:“无人处,朕唤你闺名千儿,你唤朕硕哥哥好不好?”
“……”千缕涌出反感,默默在心中快速说出拒绝之语。
宁烁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害羞默认了。于是,自顾自唤道:“千儿,朕在春意亭初见你,你的美貌恍若神仙妃子。琴曲中的哀伤,又令朕疼惜。朕喜欢你弹琴时安静恬淡的模样。当初朕一气之下封你为承恩,现如今,你已经嫁了过来,今晚之后。朕便擢升你为从七品少使可好?越级晋升,还是我昆朝头一次。”
千缕不回答,她根本不看重这个,又见宁烁柔情蜜意。心中再是不愿,也只得说服自己,主动靠在他怀中,任由鼻尖萦绕陌生的男子气息。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1)哪个闺阁少女不思慕着自己在心中勾画出的夫君形象?而对于千缕来说,林朔便是她中意的夫君,即便日子清苦,生活艰难,也是甜的。
可是,他死在那个黑洞洞的山洞里,为了保护她……
是夜,在一片朦胧的烛光中,两人喝了合卺酒,千缕双颊微红,迷茫的看着宁烁,宁烁也很是动情,将她打横抱起,小心的放在暖帐中。他的目光是热情且急躁的,动作却是轻且温柔。
千缕本想强忍着不适任由他摆布。可当宁烁解尽她的衣衫,用手掌包裹住她胸前圆润的山丘时。她瞳孔瞪大,从脚底激起的痉挛直冲头顶,尖叫声骤起,伴随着强烈的挣扎,狠狠推开宁烁。
“咚”一声,宁烁侧身撞击在床框上,痛的他一咬牙,双拳攥紧。
“千缕!!”
怒吼声传遍朝阳殿。殿外等候的柳钦与不放心的唤秋惊惧的互望对方。唤秋尤其担忧,公主一定是出事了!
——————————————————————————(1)出自《诗经·国风·郑风》中的《女曰鸡鸣》,形容一对夫妻平淡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