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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花蕊染

眼前是满庭院的雏菊。筱原家的院子里,只有雏菊和青葱的灌木。雏菊小小的,雪色花瓣阳光色花蕊,满满地铺在眼前,很漂亮。那暖色的花蕊,竟然无法融化冷冷的雪色吗?是不是这样,才能成就它的美?尹夏坐在院子里,将手机放回口袋。该来的,总是要来。苏晓病危这一天,总是要来。只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做好准备迎接自己生命中爱的人的永远的离开,这是何等残忍的事。可是,如果连准备都不曾有就失去,那痛心会来得多么让人猝不及防?他没有想到,有的失去,他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他低着头,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一只冰凉的手却搭在了他肩上。他惊了一下,转过头看着她。“尹夏。”她浅浅笑着,坐到他旁边。“呃?”“晚上,陪我去一个地方吧。”“晚上?哪里?”“暮色公园。”他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她继续说:“我怕,筱原清子不如雪莉那么厉害,要是今天败下阵来,可怎么好。”“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去了就知道。不管是软还是硬,我都得赢才行,不然惩罚就结束了。”“你又要惩罚谁呢?”他微微皱起眉头。“罚该罚的人。”“你以为你谁呢?谁是谁非,该你来惩罚吗?你有这个权利吗?”雪莉愣住,呆呆地看着他,竟然一时不敢说话。他这是在怪她吗?“雪莉,过去的没办法改变,逝去的人回不来,为什么你不能好好珍惜现在的人呢?他一直就不是站在她这边的吧。照她的说法,他的妈妈,也是该罚的人呢。是啊,她有什么权利惩罚别人,她是谁呢!可是她就是没办法咽下这口气。只要一心软,她就会想起自己母亲死前流着泪求她不要迁怒其他人,不要怪其他人的样子。凭什么让她母亲痛苦死去的人们都开开心心地活着而不受到痛苦折磨!她母亲又有什么错,凭什么她就活该无辜地死!她想不透,就只能报复他们。“好吧,”她站起身,转身背对着他,昂首挺胸地直视前方,说:“不用你陪了,我自己去。”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尹夏再次闭上双眼,眉头紧锁。他想攥紧拳头,却发现自己没有那个力气了。这满院的雏菊很漂亮,他舍不得移开视线。可是他没有办法让它们长久地开放,也没有办法让自己为它们永远不离开他的视线。人就是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一定要去做的事,很久不能释怀的事,永远解不开的死结……他回到自己房间,拿出一个白色盒子。打开它,又用手轻轻抚摸了里面的东西一下,再次皱起了眉头,眼里的光芒变得幽蓝。迅速盖上了盒盖,把它放到了床上。晚上八点整,展原颢一个人在机场大厅里等待着。远远地,他看见一个苍老的、迈着急促步伐的中年男子。他的背不是那么直了,头发也有些花白,有些凌乱,脸庞瘦削苍白,不知道什么已经出现了那么多皱纹。第一次,那个男子颠覆了他在展原颢心中永远英气勃发的形象。展原颢第一次觉得,这个叔叔,他真的老了。“白叔叔。”“雪爱呢?”“您不用担心,白雪让我来接您就是让我带你去见她的。”“那我们现在去哪儿?”“暮色公园。”展原颢领着白森宇走出机场。远远的人群里,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愣了愣,他伫足看了几秒。那个人是谁呢,背影好眼熟。但对方很快穿进人群里去了,他再也找不到那个身影。到底是谁呢?“原颢!我们快去暮色公园啊!”白森宇催促。“哦,来了!”暮色公园,早已不是暮色笼罩了。冷银的月光撒在干枯的树枝上,几乎要将树枝冻伤。公园中心是一片盛放在银色光华里的雏菊,暖色花蕊都笼上一团团蓝色,显得诡异万分。白雪一身白色长裙,独自站在这片雏菊前,抬头看看树梢上的月亮,有低头看看这片刺眼的雏菊,冷冷一笑。迟早,她一定会把刺眼的它们割下来,踩得七零八落。“找我什么事。”身后,她期待已久的声音终于出现。转过身,白雪仍旧笑着,说:“今天过得怎么样?”“挺好的。”雪莉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却还是故作冷静,面不改色。白雪继续说:“很久没去日本了,吃的还习惯吗?”雪莉更是愣住,竟然不安起来。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白雪,这样的笑,这样的话音。“喂,白雪,你到底想说什么,快说!”“你遇到你妹妹了吗?”“什么?”“这是爸爸每天打电话给我说的话……呵呵,他心里只有你。”雪莉愣住了。爸爸,爸爸心里有她。他每天都在问她,只是他隐忍的爱护和他骄傲的面子始终相伴,他永远不好意思直接关心她,直接表现出他的爱护。脑袋里突然蹦出当初在圉旭,他来许校董面前和她默契地演双簧,帮她出气。他说,“不是你殴打别人吗!你怎么被别人打了!”在他眼里,她可以打别人,但她绝对不可以被打。在许校董面前,他佯装着责备她,却处处维护她。而出了校董办公室的门,他却真的责备起她来,其实那不过是心疼。“她什么都不好,但我们就是喜欢她。我们都是瞎子,我愿意做这个瞎子。”“呃?”雪莉还未回过神来,白雪又说了那么一句让她更不明白的话。“原颢说,他愿意做瞎子”“我今天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你这些无厘头的话的。”她说完,就打算转身逃走。“雪莉,你有什么好?”“我什么都不好。”“那你到底是谁,你不是人吧?你一定是妖什么的,或者是巫教里的。”白雪冷冷一笑,伸手捧住了雪莉的脸,透着月光,端详着。“你看呢,你长得不如我像妈妈,不如我和妈妈漂亮,也没有高贵的气质,脾气也不好,可为什么,你就是能蛊惑他们呢?那两个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两个身穿白色衣服的人站在空旷的公园中间,就像两只幽灵。“哈哈哈……”雪莉总算明白过来,笑了起来。“原来是自己握不住,所以怪到我头上来。你是不是病急乱投医呢?今晚把我找出来,到底是想装疯卖傻给我看,好让我怜悯你然后离开原颢吗?”“雪莉,你也是可怜的吧,你才是真正可怜的。为了你所谓的复仇,都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你自己的爱情,也不曾真正获得过。”她又愣住了。这句话,像捅进她心里的刀子一样,哗啦啦放出很多血。她得到了什么,到底得到了什么?看她们备受折磨,她幸福了吗?快乐了吗?她应该有的东西,得到了吗?“我可不可怜,关你什么事呢!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不要疯疯癫癫地大晚上找我出来。”“今晚那么漂亮。你看,这月光,这快死的树,还有这些红色的雏菊,多漂亮。还有我这身白色裙子,好看吗?马上,我就会成为最漂亮的人了,成为这个世界的焦点。”她说着,一个人在这月光下悠悠旋转起来,冷风扬起白裙,在雏菊的雪色花瓣上飞扬着,像白色的海浪。“白雪,你够了吧!”她越来越害怕,这莫名其妙的恐惧感不知到底源于这月光,还是源于她这身白色的裙子。她决定离开了,不然还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脑袋里突然蹦出昨夜的梦……那么多血,全是血……心跳突然加快,她越来越害怕。她要走,赶快走!“雪莉!”不远处突然传来展原颢的声音。她立刻站住,转过身,整个身体立刻凝固在原地——展原颢身边,是他!他的发梢隐隐发亮,不知是不是月色洒落在他头上才发出如此银光。他变丑了,没有以前那么帅气,不知是因为丑了才显得老,还是老了才显得丑。为什么他会来,是要把她找回家吗?怎么办,怎么办?她发现她手心里全是汗,又湿又热,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好像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白森宇看着她,直直地看着她,他们之间隔着一个白雪,却隔不断他的目光。他的嘴微微张开,却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看着雪莉。身体有些发颤,在风里显得好弱小。白雪站在他们中间,看看父亲,看看原颢,顺着他们两的目光,她看到的是雪莉。不由得笑笑,用指尖轻轻拎起裙身的一处,又迎着月光起舞。她要做世界的焦点。现在她的全世界就在她身边,而他们眼里却只有雪莉!不用多久了,不用多久他们的世界里就只有她自己了……“雪莉,白叔叔来接你回家呢!”展原颢眉开眼笑,眼里满是希望。雪莉的嘴也微微张开,两片薄薄的嘴唇在凉风里颤抖。她尝到风的味道,咸咸的,湿湿的,好像眼泪的味道。“爸爸真的来了啊。”白雪停下来,白裙裙角像羽毛一样落下来。“可是,今天你只能接走一个人。”在场的人惊住。白雪继续说:“要么接走我,要么接走她。”“雪儿,我们一起回家啊。”“有她的地方,就不是家。”“她是你妹妹。”“她不是我妹妹。她是恶魔,是妖,是巫女……”“白雪!你疯了吗?!”展原颢喊到。“哈哈……原颢站出来帮她来了。”白雪挂着一脸的微笑,说:“如果我消失了,你们是不是就会像喜欢她一样喜欢我,珍惜她一样珍惜我?”“白雪,你知道,有些事,真的无法强求。我对不起你,我感激你,我把你当妹妹一样,可是之外,再没有别的……”妹妹。做妹妹的,不该是雪莉吗?她觉得她做得最错的事情,就是当初没有跟妈妈一起走。如果她也让他们尝到失去她的滋味,如果让他们失而复得她,或许现在备受宠爱的,就不是雪莉了。但是,过去的时间没法回来,做过的事没法后悔,只能往前走,不论前面是不是悬崖。“你们自己选择吧,要我,还是要她。”“雪儿,你要知道,当初错的人是我,你妹妹她没错,你也没错,是我对不起你们,我……”白森宇低下了头。“白雪,为什么一定要做得那么决绝?”展原颢感觉到事情不对。“决绝?”白雪冷笑,“她做得不决绝吗?你们都帮着她,我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是决绝了,她伤害那么多人,为什么就是理所当然的?!原颢,她不喜欢你,她爱的是欧阳尹夏,你为什么要爱着她!为什么!”雪莉低下了头,只看着自己脚上穿的白色帆布鞋,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如果可以,她甚至连呼吸声都不想发出。展原颢一愣,然后笑了,哈哈大笑。这次轮到白雪愣住了。他早就知道,她喜欢的是欧阳尹夏。他也没办法不爱她,如果可以选,他也真的想爱白雪,好减轻自己的罪过。可是就连这样的假设,都只是建立在对白雪的愧疚上。“白雪,你问为什么,那么我问你,我爱的人是她,为什么你还要喜欢我。”这话像一剂毒药直射入她的心脏。为什么呢,为什么她知道他爱的是妹妹还要喜欢他?她不只是喜欢他,她是爱他,很爱很爱他,爱到宁愿为他粉身碎骨也不后悔。可是,她这样一厢情愿的粉身碎骨,能换取他的幸福吗?末了,她的所有付出,都不及雪莉一个浅浅的微笑有力量。有一种方法,如果雪莉消失了,像以前一样的消失了,那么她就能像从前一样成为原颢获得幸福的唯一来源。即使她只是个影子,但也是唯一的来源。这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她早就想到了,这方法。“原颢,你说你愿意当瞎子,那么,影子,你也爱的吧?”话音刚落,展原颢立刻明白了。他已经惊慌得喊不出话来,箭步往雪莉身边跨。雪莉只低着头心慌意乱,还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突然发现,视线里的白鞋子上,多了许多红点。在这昏暗的夜色里,红点也变得暗黑。不止鞋子上,她发现她的白色衣服上,也多了很多暗黑的污渍,好像迸发出来的朱墨。鼻息间,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她是不是又在做梦呢?!“原颢!”她听见父亲惊慌地大喊。她也听见了。两个女孩心脏都沉了一下。原颢左手捂住心口,瞪大了眼睛,也有些惊慌。一时想不到自己要先做什么再做什么才能最有效率地在最后的时间里做完自己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他转过身,用紧紧右手握住雪莉肩膀,困难地说出几个字:“你没事吧?”雪莉说不出话,眼里全是泪光在闪。他终于支持不住自己沉重的身体,缓缓倒下。他笑着,那笑浅得即将消失。“原颢哥!”雪莉大叫出来。她坐在地上抱起浑身是血的展原颢,想哭哭不出,那口气就一直卡在自己的喉咙里,压得她呼吸不了。白森宇第一个回过神来掏出手机打了急救电话,白雪愣在原地,鲜血淋淋的手里拿着鲜血淋淋的泛着点点月光的刀。“雪莉,听我说,冷静点,听我说。”他看着她惊慌的脸庞,就像个小时候被吓到了一样,让他万分怜惜。雪莉只猛地点头点头,说不出话。“你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不要惦记我,放下你的仇恨,逝去的人,不会回来,所以要珍惜,现在的人。”“不行!展原颢,你,不能丢下我!”她的声音在空气里发颤。“呵呵,你要,幸福……还有,告诉我爸妈,不要只顾着事业,以后,他们身边,就只有,他们彼此了,让他们,珍重。”“展原颢!我不要!你自己去说!我不去,我才不去!”“你就,那么狠心,不满足我的,最后一个愿望?”“不行!不行!!!”“原颢,你再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来!原颢,你听见没有!”白森宇朝着他大喊。他并不理会。他要抓紧时间,趁自己还能呼吸,用自己残余的力气,做自己想做的事。“小爱……吻我一下吧。”雪莉愣了,他的愿望,这才是最后一个吧……他要她吻他一下,就这么一个愿望。心口冒出的血按压不住,展原颢在她怀里挣扎了一下,雪莉才回过神来。她用空出的那只手压住他满是血的左手,缓缓俯下身,吻着他冰凉无力的嘴唇。他的嘴角轻轻地上扬。这个吻,他等了二十年。……救护车来了。急救车的尖叫声盘旋在空中,可怕的红光在在场三人苍白的脸上划过。医护人员在白森宇的带领下快速地推着急救床过来,来到雪莉身边,却都停住了。雪莉抱着他,将自己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脸,面无表情。白雪坐在血里,哭着,笑着。她的白裙子上绽开了一朵一朵流朱的花朵,将她打扮成这世界上最美的人。空气都凝固了,像蜡一样,灌入人们的鼻腔中,难受至极。雏菊上是血,白雪身上是血,雪莉身上是血……“走不完的长巷原来也就那么长

跑不完的操场原来小成这样

时间的手翻云覆雨了什么

从我手中夺走了什么

闭上眼看十六岁的夕阳美得像我们一样

边走边唱天真浪漫勇敢以为能走到远方

我们曾相爱想到就心酸

……闭上眼看最后那颗夕阳美得像一个遗憾

辉煌哀伤青春兵荒马乱我们潦草地离散

明明爱啊却不懂怎么办让爱强韧不折断

为何生命不准等人成长就可以修正过往

我曾拥有你真叫我心酸”(摘自林宥嘉《心酸》)闭上眼看十六岁的夕阳,美得像我们一样闭上眼看最后那颗夕阳,美得像一个遗憾……(摘自林宥嘉《心酸》)瘫坐在地板上,两眼只看着黯淡的地板,一动不动。她像一个被丢弃的木偶,沾满了灰尘。筱原广志再一次走了进来,温柔地劝说她起身下去吃点东西。她耳朵里却只是一片寂静。中村也走了进来,和筱原广志一起,强行将她扶了起来。她又像个橡皮人一样,任他们拖着走。已经两天了,这样离魂般的不吃不喝。脑袋里全是他。他坏坏的笑,他敲她头的样子,他故意惹她生气的得意样,他奔跑在她前面的背影,他认真的样子,他说话的声音,他的笑声……展原颢,原颢哥,原颢……她看到餐桌上的刀,泛着银晃晃的光。眼泪顺着她干燥的皮肤静静流淌下来。原颢哥哥,你在哪里?来抱抱我好吗?这次我不再避开你,我一定不会放开你。你听得到吗?即使听到了,你能回来吗?求求你,回来,好吗?我宁愿你没有遇见我,这样,你就还能快快乐乐的。我宁愿没有遇见他,这样,他也能快快乐乐的,这样,我就可以和你在一起。“清子。”筱原广志看着她流着泪的木讷的脸庞,心疼万分。中村将一个白色的盒子递给筱原广志,筱原广志叹了口气,又将盒子放到了雪莉面前。“这是尹夏留下的。”她的目光聚到这个盒子上,盒面白得像雪,没有污渍,没有瑕疵。盒子的右下角,有一朵小小的黑色雏菊画案,手绘的。慢慢地,她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是纯白的围巾和手套,还有一张纸条:希望你能喜欢。苏晓这是苏晓给她的礼物。这白色的围巾和手套,白得好像不存在,白得刺眼。从那天起,她讨厌白色。“清子,你要振作起来啊,原颢救你,是希望你能活着,幸福地活着。不要辜负他!”是呢。他对她说,要追求她的幸福,放下仇恨。追求她的幸福?她能忍心用着他用他生命换来的生命享受幸福吗?其实是她害了他。都是她的复仇心,害得无辜的他也受着惩罚,一直受着惩罚。凭什么他要活该受罚,凭什么,她就可以惩罚他们?上帝都不曾做出明示,她有什么资格这么做。她得到了什么?幸福?快乐?满足?还是母亲的复活?是她披着正义的外套在主持强制性的忏悔仪式,最后一把火烧死了一直爱着她的人们。她才是最该被惩罚的。“原颢哥的葬礼,是明天吧?”她终于开口说话,在这悲伤的气氛中,筱原广志竟然有些欣喜。“是的,你快吃些东西才有力气去送送他。”她站起身,说:“外公,我该走了。”“去中国是吗?中村,机票,三张!”“外公,我自己可以回去。”“不行,外公要和你一起去。”“外公放心,我没事。”“不,我,也要去送送原颢。”她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一身黑色,她站在展原颢墓前,还是木讷地留着泪。他的墓旁边,是她的墓碑。原来,几年前,在她被宣布死亡并假葬在这里后,展原颢便让家人买下了这旁边的墓,为他空着。他就一直那么守着她,陪着她,爱着她。而她呢?白雪没有出现,展爸爸展妈妈大概也不愿意看见她了。尹夏也没有来,却是欧阳景一个人来了。傍晚,她一个人来到了欧阳家。刚进院子,她便看到迎面而来一只又大又壮的白色萨摩耶。狗狗笑着,对着她欢快地摇着尾巴,只是没有朝着她扑上来。“伊子,吃饭了。”欧阳景拿着狗狗的碗走进花园呼唤着,看到了憔悴的女孩。两个人坐在花园里,看着狗狗欢快地狼吞虎咽。“它竟然是伊子!”雪莉看着它,扬起近乎没有的笑。“你不知道吗?它是你外公命人从爱尔兰送来的。”欧阳景笑笑。他永远那么从容不迫,那么宁静,好像再大的痛苦,到了他这里都会锐减,然后慢慢消弭到天空里。家里,尹夏不在,苏晓不在。他们都去了哪儿?“欧阳叔叔,苏阿姨呢?”“苏晓……她,在医院呢。”“没有好转吗?”“嗯,比以前严重了,所以尹夏才会立刻回来。”正说着话,管家走了过来,向欧阳景报告眼角膜源的寻找情况。仍然无果,正在扩大范围和渠道搜索。雪莉疑惑了,苏晓需要的,不是肾源吗?“欧阳叔叔,你们怎么找眼角膜而不找肾呢?”“是这样的,我们找到了合适的肾源,但是捐献者的女儿需要移植眼角膜,他提出条件,只要我们为他女儿找到眼角膜,他就捐出他的肾来救苏晓。可偏偏这几天一直没有眼角膜。”“只有这个办法了吗?”“是啊,苏晓现在的病情,已经不能再拖了,这是目前最快最有效的方法了。只是眼角膜不许活体移植,不然,我可以把我的眼角膜给那个孩子。”“那个人家也住苏阿姨住的那个医院吗?”“嗯,是啊,一直在等着我们的消息。”“只要找到了眼角膜,苏阿姨就有救了吧。”“嗯。”有眼角膜,她就有救了。医院里的苏晓,还是睡着。每天醒来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尹夏就一直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为她挪挪被角,调调输液器的速度,等她醒了就和她说说话,打电话叫欧阳景来。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不知道还能享受多久。夜凉如水,空气浸湿了她的皮肤。她坐在苏晓身边,呆呆地仔细看着她。其实她也算是个美人呢,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尹夏一个人低着头,慢慢走到病房前,刚准备开门,门却突然开了。他一抬头,又惊又喜——眼前,是笑靥如花的雪莉。“你怎么在……”“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他又向房间内张望了下,雪莉拦住他,说:“你妈妈刚睡下,我们出去走走吧。”尹夏看着她一脸的强颜欢笑,点点头。她是有备而来,伊子早就被她带了来。她牵着伊子,跟他并肩走着。两个人悠闲地慢慢走,伊子走在前面,羽毛扇子一样的尾巴不停地摇啊摇。从他的语气中,她发现他并不知道原颢去世的消息,他还以为展原颢一直在日本陪着她呢。她嘴里哼唱着日文版《红蜻蜓》的歌谣,第一次那么轻松地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展示她带有日本人属性的那一面。刚走到医院门口,便遇见欧阳景。像约好了一样,雪莉刚说要尹夏送她回小公寓,欧阳景便出现在医院门口说今晚他守着苏晓,让尹夏休息一下。她便拉着拽着尹夏,硬要他跟她回去。欧阳景来到病房,却见苏晓正看着窗外,静静地哭。“你怎么了?”“没怎么。”她赶紧收住眼泪。“刚才雪莉那孩子来了吧?”“嗯。”“她让你难过了?”“没有……没有。”她转过头,看着欧阳景,眼泪还是掉下来。欧阳景握住她的手,触到一片冰凉。她继续说:“她是个好孩子……我,我对不起他们……”欧阳景双手握住她的手,扬起浅笑。小公寓里竟然一尘不染,所有东西都原封不动地安置着,好像这一长段时间里的所有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她也从未离开过。这个小公寓,会一直这个样子的吧?即使她又很长一段时间不回来,还跟她在家时候一个样子,好像她一直都在。一定是他常来的吧?钥匙在他这儿,除了他,还能是谁?也只有他,最清楚这里东西的摆放了。她笑笑,看了看在偷偷微笑的尹夏,有些出神。放开了伊子的牵引带,任它好奇地到处跑,她才走了进去。“真是可惜啊,没有脏衣服可以洗了。”她说。“呃?”“可以洗衣服的话,就可以折磨你帮我晾衣服啊!”她眉开眼笑,去了厨房。他看着她的背影,笑笑。“尹夏,要不要我把雪莉特制蜂蜜柠檬茶的秘方交给你啊?这可是独家配置,绝无仅有的哦!”“有必要学吗?”“当然有必要!不然可就失传了啊……”话刚出口,她便后悔了。他没有回话,只是走到了她身边,观摩她的制作过程。她便放下心来,又偷笑。他不答允,但仍然很乐意学啊。她只在一边帮衬着,告诉尹夏制作步骤,不时指指点点,说他这里做得不好,那里做得不好。尤其是榨柠檬汁,她不许他用电动榨汁机,非得用手工的。照她的道理,说是果肉要么就一点也不要,要么就要完整的,榨汁机绞碎了果肉会影响口感。说着,她便示范手工压榨柠檬汁给尹夏看。“我来吧。”他接过她手里的柠檬,开始认真地做着。雪莉抬头看着他的侧脸,又再出神。厨房里有两个人的身影,真好。只是,这些都只能属于现在,不能付给将来。她低下头,看见了沾着柠檬碎屑的水果刀……“你继续啊,我把下一个柠檬切好。”她拿起水果刀和柠檬开始慢慢地往下切。刚切了一小半,她便有意将手指伸到水果刀下快速一刀割下去……“啊……”“怎么了!”一声大叫之后,她看到的是尹夏皱着眉头看着她伤口的样子。他捏着她直流血的手指,一边责备着:“还说我什么都做不好,你不过切一个柠檬就能把手弄伤,没用!”他抬头,还是皱着眉看着她。她故意也皱着眉头,装出一副很痛的样子,他一低下头,她就忍不住偷笑了。被他拽着进了卧室,坐到床上,他便拿出医药箱,又是棉签,又是碘酒,又是创可贴……凡是用于包扎的东西都找出来。他单膝跪地,用棉签擦掉血后小心翼翼地给她涂上碘酒,一边涂一边轻轻用嘴吹出凉凉的气,好缓解她的疼痛。她看着他的脸,目不转睛。要把这张脸,这个表情刻在心里,也要让这双眼睛记着。他隐隐有被她盯着的感觉,不敢抬头看她。她笑:“尹夏,你是不是……喜欢我啊……”“什么!”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的眼睛。“不然,你怎么都不敢看我啊……”“我……切,懒得给你包扎。”他迅速起身准备转身逃开,她却一把拉住他的手又把他拽回到眼前。两个人四目相对。他看见她的眼睛慢慢弯成月亮,然后闭上了,他也闭上眼睛,缓慢坐到地板上,感受着嘴唇上淡淡的柠檬酸。她越吻越心痛,越吻越向前倾。缓缓地,他躺在地板上,她伏在他身上继续吻着。第一次,吻了那么长的时间。她想继续吻下去,不睁开眼睛,不起身,不去看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不去管明天谁又走了。她只要现在的永远。厨房里的案板上,还搁着那个刚切成两半的柠檬,还有仍然滴着半透明柠檬汁的榨汁器。整个屋子,洋溢着酸甜的柠檬香。雪莉的耳朵突然被一只湿湿软软的舌头舔了一下,吓得她立刻起身。转头一看,才笑了起来——伊子正摇着尾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们。“哈哈……小伊子,你坏了姐姐我的好事了!”她俯下身,用手指点了点他湿湿的鼻子。尹夏听了,低着头慢慢起身。“喂!”她又立刻趴到他身上去,不许他起来。“不许起来!”“你想干嘛……”他微微低着头,有些紧张的样子。“我啊?”她阴险地笑着,故意将脸跟他的脸贴近,近得看不清对方。“我想……你做男朋友吧……”他睁大了双眼。她说,做她男朋友!他没听错?“一天就好了。”他把呼吸努力抑制得很轻,却抑制不住心脏强烈的跳动。“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她歪着头,笑。从他身上起身,转过身呼喊着伊子:“伊子,来跟姐姐一起做蜂蜜柠檬茶,别管你姐夫了,他爱起来不起来。”他“噗”地轻轻一声笑出来,双手支撑着身体半天没起来,脑袋里一片混乱,脸上却忘不了笑着。小公寓里的灯全都关上了,一片漆黑。伊子在客厅里趴着,已经安稳睡着。阳台的玻璃门上,印着两个人的背影。右边放着一床薄薄的夏凉被,左边是两杯蜂蜜柠檬茶和一盘朱古力曲奇。夜幕上撒满了星星,没有月亮,使得星星格外漂亮。雪莉举起杯子,对着他说:“为了你成为我男朋友,我成为你女朋友,小小干一下。”他别过脸去笑了笑,又装作无所谓地跟她碰了杯,喝了一小口。嘴里一片甜甜的回味。“诶诶,给我拿一片曲奇啊!”他拿了一片,递给她,她却不接着,张大了嘴巴,说:“啊……喂这里……啊——”他再也忍不住,就在她面前笑了起来。她见他笑了,还是张大了嘴巴,用手指指指嘴里,等着他把饼干喂进嘴里。见他只顾着笑,她用肩用力蹭了他一下,说:“快点啊!啊——”他笑着,把曲奇用力一下放进她嘴里,又继续笑。她皱着眉白了他一眼,美滋滋地嚼着嘴里的曲奇,却忘了嘴里的味道。刚吞下饼干,他又举起杯子,说:“为了刚才那片曲奇,小小干一下。”抿了一小口后,她又举起杯子,看着尹夏。他笑了笑,说:“还要为什么干?”“为了刚才那两次干杯而干杯……哈哈……”“……”“再拿一片曲奇给我。”他拿起一片曲奇,以为又要喂到她嘴里,她却接过他手里的曲奇,说:“这次换我了。张开嘴巴,啊——”他又笑了起来,用手背遮住自己的嘴笑个不停。“喂!快点!”他不理她,继续笑。她一撅嘴,一手拉住他遮住嘴的那只手,一手迅速将曲奇用力塞进他嘴里。笑声停了,她拍拍手上残留的曲奇碎屑,得意洋洋地说:“以为我没办法吗?太小看我啦!哈哈哈……”她一个人得意地哈哈大笑,全然不知尹夏正准备反扑。几秒之后……“雪莉。”她条件反射地一转头,一片饼干就飞进了她的嘴里。“可恶!死尹夏,你给我等着!”……短暂喧闹之后,屋子再次沉静下来。她轻轻靠在他肩上,看着眼前的天空。他背挺得笔直,一动也不敢动,身体里所有的触觉细胞都聚集到那个肩的方向。他的耳朵触到她的发丝,他几乎能数得出有多少根头发。这场景,好像西苑的那一夜。如果能再来一次该多好。可惜时不待我。“尹夏,你记得西苑吗?”“嗯。”“我们也这样坐着,聊天,聊一晚上,等着日出,拖着离开时刻的到来。”“嗯。”“可现在不一样了,时移世易。真想回去。”“现在是变了,可是变化是生命里不可缺少也是不可避免的。不论什么变化,总要面对。”她流下泪来,不语。现在是不一样了,现在我是你男朋友。现在你可以理所当然靠在我肩上。他轻轻笑着,悄悄把自己的头靠在她的头上。“是啊,变化,你现在变成了我的男朋友。”至少,也有一天是。“尹夏,我们等日出吧。上次在西苑没有以前看到日出,这次一定要实现啊!”“嗯。”他回答着,却发现自己竟然在心情激动的情况中有些困了。“你只顾着回答,日出前你一定又会睡着!上次不就是么?靠你,是靠不住的!”“不会的。”他安静地回答,悄悄揉揉自己的双眼。“如果你睡着了,你就玩儿完了!听见没有!”“我说了我不会睡着!”“我不信!反正,你要是睡着了就一定会后悔……”“为什么?”“后悔没看到那么漂亮的日出!”“只要是晴天,哪天都可以看啊。”“明天的日出,才是最美的。”她的话音轻柔,像轻纱一样飘飘扬扬。她看了看阳台角空置的那个果绿色花盆,又流下泪来。“尹夏,等你回家了记得检查一下伊子的屋子啊,好像会漏雨呢!”“好。”他无意识地缓缓闭上眼睛。“你要好好照顾它啊。”“当然……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那一瞬,她突然发现哭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果然是晴好的一天,阳光散落的光珠似乎散发着斑斓的颜色。她站在白邸门外,仰头看着蓝色的天和慵懒的云,笑笑。白森宇正端着棕黄色的木碗,握着木勺,一口一口哄着面前这个呆滞的女孩吃早餐。她的头发还是梳得整整齐齐,垂直顺滑黑亮,衬得她苍白的皮肤像没有血色一样,只是一张白纸。她穿着黑色的裙子,黑色的鞋子,更像个华贵沉静的公主。“爸爸。”白森宇回过头,看着穿着白衬衫的雪莉,又惊又喜。他站起身,放下碗,却又立刻皱起眉头。他对着管家和仆人们大喊:“快,快把小姐的视线遮住!”迅速,管家和仆人们都挡在白雪面前,但为时已晚。白雪抱着头尖叫着:“鬼!她是鬼!有血!有好多血!啊——好多血……”“小姐,小姐,没事的。”“小姐,这里没有血,什么都没有。”“小姐……”仆人们手忙脚乱起来,他们越是忙着在她耳边哄着,她就越是慌乱,最后只得由仆人们按住她的手脚,怕她再去厨房里找刀。雪莉呆呆看着她,看着她变得凌乱毛躁的长发,和她发红的双眼,以及她被自己咬破了的泛白的嘴唇。“爸,白雪她……”“嗯。她只要看到白色的东西,看到银色光芒的东西,就会这个样子。”“能治好吗?”“不知道呢。”“一定能的,他是我们白家的骄傲,没有她不行啊!筱原家和白家,都指望着她呢。”她仍旧呆呆地看着她,目不转睛,也不眨眼。“好在,你回来了。”白森宇摸摸她的头,倦怠的脸上扬起了温柔的笑。她愣住,视线转移到他身上。他真的老了,头发也白了,脊背也弯了些,眼角的鱼尾纹越发明显,连皮肤都有些松松垮垮的样子。她才发现,他拥有的,只有两个女儿。可是,她要让所有的怨恨,是非过错都有一个归宿。她要让他得到幸福。“爸爸,你想去看看妈妈吗?”他的手指僵住,脸上的表情,也凝注。“她所在的墓地,我一直没告诉你呢。今天天气那么好,你带着姐姐去陪陪妈妈吧,顺便也能让她出去走走,或许能舒服点。”白森宇低下头,他在害怕,在不安。“爸爸,你那么久没见妈妈,可别舍不得回来了!”她用尽全力笑。她知道父亲在害怕什么,可那些都不重要了。即便他不敢去看她,但告诉他地址,他一定会去。“嗯。”“那我先走了。”“你去哪儿?!”白森宇惊了一下,慌忙问她。他实在是经不起与她的又一次离别了。看到他慌张的样子,她又笑笑,说:“我去找我男朋友啊!我跟尹夏恋爱了。”白森宇笑,说:“那你去吧,晚上早点回来,等你吃饭。”“我不一定回来吃饭呢,晚上还是不要等我了。”说话的声音已经快要破音,她赶紧转话题:“对了,外公下午可能要来呢,爸爸,要做好准备哟!他会和你一起去看妈妈。”“好,知道了。”“那,我走了。”“嗯。”她转身,刚往前走了一步,又迅速跑回白森宇身边,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他的脸颊一下,凑到他耳边说:“爸爸,我爱你。”然后反身飞快地跑掉。白森宇一个人愣在那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直至只能看到她身影消失的地方,仍然愣在那里。他突然想起她小小的手拉着他大大的手,想起她小时候在他面前又跳又唱的样子,想起她央求他时死缠烂打撒娇的样子,想起她任性刁蛮发脾气的样子……他和雪娜有这么一个女儿,真好。“嗞——”尹夏的手机已经震动了很多次,他终于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这一觉睡得真好,他一觉醒来,就已经是傍晚了,竟然睡了那么久。身上是染着她味道的夏凉被,旁边散乱着杯子盘子。西天是绯红欲滴的晚霞,一如朝霞那般美好,只是多了几份憔悴和凉意。雪莉也真是,竟然不叫醒他。他站起身,走进屋子里,发现伊子不见了。“雪莉?”回应他的,只是寂静。“雪莉!”还是没有回应。回头看了一眼阳台上残留的蜂蜜柠檬茶,他有些害怕了。如此的寂静,总是令人慌乱的。“嗞——”手机再震动起来,是欧阳景打来的。“尹夏,快来医院,肾源有了!”他睁大了双眼,疯了似的跑出公寓。雪莉,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这样。苏晓手术很成功,也恢复得很好。看着她面色一天天红润起来,笑容也一天天多起来。病房内,欧阳景正在小心翼翼地喂苏晓吃饭,他先轻轻将饭吹凉,然后再喂到苏晓嘴里。她慢慢咀嚼着,眼睛却一直看着欧阳景的每一个动作。他竟然有些舍不得打扰他们。他看到的,好像不是他的爸妈,而是一对幸福的恋人,叫他怎么忍心破坏这笼着恋爱色彩的气氛。“尹夏?”苏晓透过门上的窗户看到了他,他这才走了进去。“尹夏怎么不进来?就你一个人?”“嗯。”“你女朋友呢?怎么不见她?”苏晓坏笑着说。欧阳景的手僵了一下,随后有些发颤。尹夏的心脏猛地一沉,只低着头,支吾着:“什么,女朋友。”“行了,我知道你们俩,早就不是秘密了,彼此喜欢那么久,难道还没成一对儿?”“妈你先吃饭吧。”他说着,低着头转身就走。“诶……”“好了,你先吃饭吧。”欧阳景也说,又将一勺食物递到她嘴边。她看着欧阳景,又笑了。幸福,从此就不会离开她了吧。尹夏一路飞奔着,似乎要甩掉所有要掉出的眼泪。医院的花园里,绿草茵茵,棕榈绿得出油,梧桐绿得发亮,阳光一撒,空气里弥漫着绿色的香气。鸟啾轻轻,好像唱着某一首舒缓的曲子。天空里,是云,是阳光……那些光照在他脸上暖暖的,这就是真实的证明。一切都是真实的。可他多希望他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他站在花园中间仰起头。闭上眼睛,他相信,睁开眼睛之后,他就会醒来。“哥哥,你是欧阳家的哥哥吗?”一个略微稚嫩的声音突然闯入他的耳内。他睁开了眼,眼前出现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小女孩。她也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她的那双眼睛,那双澄澈,会发亮的眼睛,深深刻在他的心里。她曾无数次用她那双可明可暗的眼睛看着他,看得他忘乎所以,看得他心跳猛烈。可现在,却看得他欲哭无泪。“我认得你!你是欧阳尹夏!”“你真的认识我?”尹夏蹲下身,想看清她,视野却是模糊的。“嗯!我见过你。”“可你不是一出生就失明了吗?”“是啊,可是我就是觉得我见过你。”再也忍不住,他把头深深埋在自己膝间,不敢再抬头。空荡荡的花园,辜负了今天难得的阳光。小女孩把小手放到他颤抖的肩上,眨着装着星星似得眼睛看着他。“哥哥,你家有只大狗狗吧,我妈妈说你家有只大狗狗好漂亮,有个姐姐带到医院里来过,那个姐姐也是你家的吧?”有谁挖走了他的心脏,让他痛得感觉不到心跳。“隐儿,快回来了,爸爸到处找你呢!”“好!”小女孩答应着远处叫她的妈妈,又回过头来对尹夏说:“哥哥,我先走了,改天来找你玩,我还要谢谢你们家给了我光明呢!”那只小手离开了他的肩。哭声再也遏制不住,闷闷地响了起来,好像被夏季雨天的厚厚乌云包住了一般。她的笑脸在他眼前的黑暗里出现,还有她撅嘴的样子,还有她流泪的样子……欧阳景一个人抱着一盆盛开的雏菊,来到一块崭新的墓碑前。看着上面可爱的笑脸,湿了眼睛。他将雪一般的雏菊放在她的墓碑前,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她的一边是一个同样爱得纯粹,爱得浪漫的小伙子,另一边,还空着,可是,以后也会有一个深爱她的男孩来,陪着她。静谧的夕阳色里飘扬的因子,永远不知是冷是暖。尹夏回到了家里,伊子如往常一样飞奔过去迎接他。雪白的身子,顺滑的毛发,大大的杏仁眼,永远扬起的嘴角……这是他们可爱的伊子。他们俩的。脑袋里回想起那天夜里,他快迷迷糊糊睡着时她说的话:“尹夏,等你回家了记得检查一下伊子的屋子啊,好像会漏雨呢!”“你要好好照顾他啊。”这样就把伊子丢给他了吗?这个不负责的家伙!走吧,去检查看伊子的屋子是不是真的会漏雨。他伸手到狗屋的屋顶处,顺着屋檐一直摸,却摸到一张纸。愣了一下,迅速拿出那张贴在狗屋屋顶上的纸。与其说是一张纸,不如说是一封信。“尹夏:记得我们的初遇吗?与其说是在南坻,不如说是在那里。在那里,你埋了宝贝吧?我就知道是宝贝。如果不让她陪着你,或者说你不去陪着她,那她不是太可怜了?你知道,是你注定了要她爱你,你也一定要爱着她才行呢!”没有署名。双眼再次模糊。他飞奔出了院子。拨开一层一层的藤萝,蔷薇,他的眼泪也放肆地撒了一地。那天,他在这里埋下这粒种子,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他一起身转身,她便撞进他怀里。然后她喋喋不休地问了他一连串的问题,他却冷冷甩下她一个人,就离开了。现在,是上天给的报应,还是她给的报复?如果可以,他希望当他拨开最后一层藤萝,他能看到她小小的身影正蹲在樱树前埋种子,当他悄悄走到她身后,她浑然不知,等到她一转身,她再撞进他的怀里。这次,他一定不放手。他的动作越来越快,最后一层藤萝,也被拨开了。樱树前面,是一株盛开的雏菊,种在果绿色的花盆里。倚在花茎上的,还有他们俩。他拿起靠在花茎上的相片,双手颤抖着,抚摸着她——西苑牧场上,她趴在他身上,两个人表情呆滞而惊愕地一齐看着镜头。他身后是幽幽的草地,她身后是漂亮的天际。眼泪浸湿了夕阳,夕阳染红了空气。雪色花瓣的雏菊在这夕阳色中失掉了雪一般的冰冷,隐隐透着薄薄的嫣红,和着阳光色的花蕊,暖暖的。她就静静伫立在那儿,轻轻点头,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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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莫名的穿越而来,为给快要死的老爹冲喜,被逼着洞房!美男啊?还个个都是极品?她这小身板怎么消化的了?他们有着。蛇的尾巴,老虎的爪子,牛的鼻子,兔子的耳朵。NO!不,某女尖叫,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美男变妖兽,吓得她屁滚尿流!情节虚构,切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