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冬城的冬天最让人难忘的是被白色覆盖的一望无际的雪的话,那夏天就是漫天飞扬的杨絮和柳絮了。每当有阵风吹过之后,在第二中学的球场里这些淘气孩子就会骨碌碌的翻滚扬起毛茸茸的漫天白色,像雪一样四散飘落。一直要持续要七月才会慢慢消失,虽然很美但当地人都纷纷抱怨影响日常生活。可是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这些白色的记忆都填充了杨昊学生时代的大部分位置。
杨昊记得后世他在外地念书毕业之后回家才发现曾经飞絮的杨树已经换种成大叶杨,不管冬夏都不再飞絮了,而记忆中的白色和其他逝去的就这么埋藏在记忆中。
杨昊骑着暑假二舅妈给买的新山地车,t恤牛仔裤运动鞋,穿着清爽的早早出门,出了车棚给老大爷两毛存车的钱骑到小区转角,就看到何阳阳正骑在车上百无聊赖的等着杨昊。
“呵,耗子,新买的啊?待遇不错啊。”何阳阳看着杨昊崭新的山地车打趣儿道。
“嗯,杂牌子而已,走吧。”杨昊笑了笑,看着何阳阳脚下蹬着的写着捷安特的山地车,不以为意。
两人相伴出了小区,何阳阳的第一中学跟杨昊的第二中学是一个方向,骑过两条街之后一左一右分立在冬湖对岸,颇有些分江而治的戏剧性。
此时的冬城倒是没有满地杨絮的壮观景色,但今天是入学来的第一天,街道上的学生倒是蔚为壮观。各式各样的自行车穿梭在街道上,穿着花花绿绿的男生女生都满面朝阳的疾驰在各自的路上,对于此时的男女孩来说未来是什么,也许他们还不明朗,但似乎就是这么充满着希望。
一路上何阳阳还是在跟杨昊探讨着暑假发生的趣闻,只是不出个三两句就往叶澜的身上扯。
“哎,你说叶铭之他们家是干什么的?看他跟齐衡顶缸一点不怵。”何阳阳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感叹道,对于这个时代的男生女生来说,现实并没有成人眼中博弈厮杀那么残酷****,只是单纯从家世跟地位判断,但雏形已现。
“不知道,不清楚。”
“嗯,不过看叶铭之那么粗鲁庸俗,却有叶澜这么个可爱伶俐的妹妹,真是没天理。”何阳阳不管杨昊自顾自的品头论足,三千丈的口水不自觉的淌了出来。
“你说,他们会去哪所学校,当时光顾着玩了都忘了问了。第一中学还是实验中学?”
“我怎么知道,你还是专心骑车吧,你没发现你是画着圈骑的吗?”杨昊没好气往旁边让了让,否则就跟犯二中的何阳阳撞上了。这小子这个年龄确实一看到女孩就走不动道了,更别提叶澜苏绾这种初现倾城未来更是祸国殃民级别的了。那是所有女生的公敌,所有男生的梦想。
“哎,你觉得我们有戏吗?”
“有,我觉得你们有大戏着呢。”杨昊都快喷了,只是强忍着憋得很是难受。
“嘿嘿,果真还是你比较懂我,哥们想听的就是这句话。”何阳阳果然还是一贯不要脸,只是这次居然夹杂了些许的害羞。
不知不觉骑过了两条街,何阳阳一脸得瑟表情的对杨昊潇洒的挥了挥手,“走了啊,周末再聚。”
杨昊点头答应,心中好笑这孙子还这么跳,非得如此才能体现优越感。转弯过桥,拐入另外一个轨迹,一个他让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风景。
学校门口,陆陆续续的有学生或骑车或步行的进入这个他们今后三年要在此奋战的地方,做人生第一次博弈的战场。
“嗨,杨昊,我就说嘛,你果然来二中了。”
骑到门口碰到一戴眼镜的女孩站在校门口,豪爽的跟杨昊打招呼。
“嗯,是啊,赵晓芊你也在这里啊。”杨昊客气的笑着回应,赵晓芊跟杨昊王悦然一个初中,整个初中一直担任班长的职位,性格跟男孩子一样,跟王悦然家住对门。从小到大没少对王悦然压迫剥削。以王悦然那个偏阴性的性格当然可想而知对于他来说这是多么一个悲惨的世界了。
杨昊当然知道赵晓芊会来二中,而且这假小子一样的女孩一直对王悦然有猫腻,高中三年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有王悦然一个人蒙在鼓里。只是上了大学之后两个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再无联络了,在同一个城市相邻的两所大学。像所有学生时代的感情那样无声无息的就这么无疾而终。
“嗯,我分数照第一中学有点悬。所以本着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原则,就来啦。”赵晓芊笑嘻嘻的说道,两条小辫子甩甩哒哒的很是活泼。
“王悦然呢,没跟你一块儿来?”
杨昊刚想说不知道,一扭头就看到王悦然晃晃悠悠的从前面那条街走过来。而且这小子明显脸色不对,白里透青,脚步虚浮有气无力。赵晓芊看到王悦然神情先是一喜,而后一黑凶巴巴的说道:“豆豆你怎么走的那么慢,第一天上课就这么墨迹。”
过程转变之快,只教杨昊看的一愣一愣的。不过,记忆力好像闪现出一些片段.......
而这边赵晓芊已经迎着王悦然走了过去,让这臭小子一个假期看见我就躲,今天一定要教他好看。
等等,今天确实有事情发生,只是隔层纸却怎么也戳不破。
“王悦然你走快两步能死啊!”
然后只见王悦然煞白的小脸像水袋一样鼓胀,看了赵晓芊一眼就一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沿着墙乱扒乱摸。根本来不及理会赵晓芊那曾经畏之如虎的狮吼功。扶着学校的墙边小嘴儿一样,瞬间犹如大坝决堤翻江倒海的将今早吃的饭全都扔了出来。过程之快之精彩,直接让赵晓芊呆愣在原地,大脑直接短路冒烟儿。
半晌,等着王悦然吐啊吐的吐完,干呕了两声艰难的抬起头冲着此刻在自己面前僵直如同塑像的青梅竹马,尴尬的一笑:
“晕车了,不是因为你长得磕碜。”
恰好旁边路过的学生原本一个个担忧的眼神,听到这话瞬间脸憋的通红,捂着嘴匆匆而过。而赵晓芊的脸就跟八国联军后委屈的清朝一样,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没有自己的颜色,眼镜后面通红,最后化作长江之水嘤嘤的掩面而逃。
这是多令人怀念的画面啊,回忆起前世这段入学插曲的杨昊发现自己内心实在是不怎么健康。看着王悦然得意的笑容,走上前说道:
“你过了啊,豆子,一开学把人家女生惹哭,我看你这三年怎么办!”
王悦然挠了挠头,小脖一扬,“那怎么办,我确实晕车,那会儿不吐不快,谁让她赶上来了。”
“一会儿去跟人家道个歉,听到没?”杨昊看着他的眼睛正色说道,心道你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啊,知道了。”王悦然看到杨昊正儿八经跟自己说,应了下来。
“嗯,走吧,我们又一次进来了。”杨昊蹬起山地车,示意王悦然上后座,两人就这么进了学校。
“耗子,你好像有点儿不一样。”
“嗯?”
“我说你这个暑假变的有些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
“说不上来,****前阵子也这么说过。现在我也这么觉得。”
“嗯,只是再怎么变,我们都是哥们。”杨昊看着初生的朝阳,扬起嘴角坚定。不管如何,我们都是哥们,上辈子,这辈子。
“那是,这还需要你废话。”
两个少年坐在一辆山地车上,讨论着这些不疼不痒的话题,不在乎未来。2006年,这一年发生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事儿。
捐助一百八十多名儿童的丛飞于4月逝世,死之前将自己的眼角膜捐献了出去。
前南联盟总统米洛舍维奇死于心肌梗死。
而不久以后,著名企业家爱国人士霍英东也将与世长辞。
这些已经发生的或者尚未发生的事实提醒着杨昊,这并非大梦一场。而他杨昊作为芸芸众生中微不起眼的一颗石子,被一双不可捉摸的大手粗鲁的抓起,投入到了他十多年前这片清澈的湖水中,就这么刁钻的重新插入到这个充满奇幻色彩的时代中去。
是化作泥鳅回到溪流,还是变作长龙咆哮着腾入大海。
杨昊不知道,但他只是知道上辈子匆匆而过囫囵吞枣的那个傻蛋已经消失不见。而现在只是一个重获新生的卑微又高贵的灵魂正纵马扬枪重新杀回曾经一败涂地的这个人生战场——
正式像过去挥剑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