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上官云天体内的寒毒暂时消退下去,身上也渐渐恢复了力气。睁开眼睛见天仍未亮,才欲起身,却见不远处的月影灯花底下,那个艳极的女子已将他最后一件衣袍补好,正低眉咬断衣上的丝线。
上官云天星眸微沉,心道若不是卷进了这场阴谋,她也本可以个平凡的女子,一朝嫁做人妇,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哪怕日子平淡如水,却也落得个恬静安稳。
婉倾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肩膀,将缝补好的衣裳逐一叠起,起身放回原处,抬眸时见上官云天已在身侧站定。
“你醒了。”婉倾浅语问道:“身上好些了吗?”
“已经没事了。”上官云天终是未曾多言,探手将小窗推开一条缝,道:“已是寅时光景,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走。”婉倾语罢,转身去取披风。
“将军府守卫森严,你又不会武功,这个时候独自回府,难不成是要走正门?”上官云天一边说,一边伸手将外披穿了,“我已无大碍,不会有事的。”
婉倾听他如此说,也便不再推辞,跟着他进入楚云轩的密道一路穿行,直到上至地面才发现这条密道的出口竟然就设在城南的那条小路上。
“你也喜欢这里吗?”婉倾深吸了一口山间清润的空气,淡声问道。
“如果说这里有我最美好的回忆,你会相信吗?”官云天止住步子,不等她答话,便自嘲地浅笑道:“不用问也知道,你定是觉得可笑,像我这样双手沾满了血腥的人,哪怕站在这里都会煞了这干净的景致。”
“不,你说的每句话我都相信。”婉倾抬眸看他,淡淡一笑,“我看得出,你只是一直在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罢了,实际上你有爱,那颗心同样也不像你说的那么坚不可摧。”
她说罢,敛目从他身边走开,留他一个人站在山风里,衣袍被风吹得鼓鼓的。
************************************
婉倾回到芙蓉居见一切如常,方轻手轻脚地回到房中,为了不引人怀疑,也不敢久睡,只和衣躺了一个时辰,天亮时便起身简单梳洗,和长歌一处用早饭。
长歌瞧着婉倾脸上的伤竟比昨晚所见之时好了许多,不知缘故,只当是自己所配之药起了效果,因道:“想着不出几日,这伤便可痊愈了,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是吗?”婉倾探手朝脸上摸了摸,心想上官云天这药倒也神奇,果真三个时辰便可见效,也方笑着哄他道:“多亏了你的奇药。”
“昨日可是睡晚了,怎么看着懒懒的?”长歌替她夹了只虾饺放到碗里,温声笑道:“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你要在家里把精神养足才好。”
“嗯,我知道。”婉倾低头咬了一口饺子,心想这一次若是能借着进宫之事与长歌分开一段时间也是好的,这些日子他对自己的好,注定只会是一层厚厚的茧,将彼此越缚越紧,最终怕是连出口都看不见了。
长歌见婉倾依旧无话,方又笑着说道:“我听说去香积寺的途中会经过一个名唤玲珑的小镇,那里的银饰是很有名的,咱们此行若是有时间便也到那镇子上逛逛去。我知你素日不爱那些花朵脂粉,不如就买些首饰给你,带着既清雅又大方,岂不好。”
婉倾垂下筷子,敛目道:“长歌,婉倾说到底只不过是个丫头,你对我这么好,让我……”
“你看你,又说这些话。”长歌笑着打断她,低头将碗里最后一点汤水喝尽,方起身道:“我不陪你说话了,爹和二哥去早朝也是时候回来了,我若再不去后花园等他们,又要被爹骂了。”说罢,便提着剑出了门。
婉倾对着他的背影空叹了口气,起身将桌子上的饭菜收拾干净,也便去汀兰馆找采沁说话。
话说这日早朝之后,上官云天丝毫不曾耽搁,径直到太和殿去将婉倾的事说与了皇帝李晟,李晟听他一番描述,心里自是半信半疑,想自己堂堂一国之君,普天之下什么样的奇女子不曾见过,若真有这样的人物,到让他乐得一见。于是当即拟了圣旨,着花公公送往将军府,宣婉倾次日进宫。
将军府辰辉堂中,安宁公主蹙眉听花公公说明了来意,心头不禁又燃起把无名怒火,但碍着皇帝的颜面又不好表现出来,只沉声道:“世人都说咱们玺国多美女,既要为乐部遴选舞善女,在哪里是选不得的,这好端端的怎么偏偏想起要宣她进宫呢?”
花公公听此,也方拈指笑道:“前几日额驸的寿筵上,到场的文武百官也都瞧见了,婉倾姑娘的一舞天女散花确是惊为天人,老奴伺候过宫里那么多娘娘,也从未见着像她这般齐全的人儿。这不是正赶上乌赫王族要来朝见,咱们皇上正在为晚宴比舞的事情犯愁,如今婉倾姑娘既做了小郡王的通房丫头,那说起来也算是半个家里人,到宫里教教舞技,为皇上争得颜面,也是份内之事。”
“放屁。”安宁公主咬着牙瞪了他一眼,道:“我当是谁这么爱嚼舌根子,原来是你这个老东西,怎么那一晚吃酒就没把你给吃死。”
“哦不不不。”花公公见安宁公主并没好话,马上笑道:“老奴方才所说,那可都是转述丞相大人的话啊,今儿个早朝之后,是丞相大人亲自到太和殿和皇上说起此事的。”
“又是那个上官云天,把那丫头送将军府的是他,如今又要她到乐部去教什么歌舞。”安宁公主沉声道:“本宫到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安宁公主话音未落,婉倾已被李妈妈带进了正堂,跪地接了圣旨,方敛目推到一旁。
花公公见安宁公主神色不悦,也不想久留,忙说宫里还等着他筹备迎接乌赫王宴席的事,寒暄着告退,出门时撞见了闻声赶来的温家父子,匆匆问了安,也便离去。
“听说皇帝舅舅要婉倾进宫,怎么回事?”长歌问道
“是啊,为娘也想知道。”安宁公主淡眸扫过婉倾,朝长歌道:“你那丫头的本事可真是不小,连皇上都惊动了,想来原是咱们将军府的庙门儿太小,容不下大佛。”
“皇上决定的事,与她什么相干。”温崇骁阔步走到堂中,道:“既然如此也便让她去吧,乌赫王族精骑善射,前几代族统一直在边关蠢蠢欲动,如今难得愿意来朝见,皇上自然格外重视。”
“连圣旨都送来了,若不照做不就是抗旨了吗,咱们家就算蒙在大的恩宠,也做不出这样的事。”长楚看了看长歌道:“我看就让婉倾留下吧,只不过这一路上可就要委屈三弟了。”
长歌见事已至此,也方笑笑道:“不过一个月就回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让婉倾奉旨进宫吧,我依旧护送娘和嫂子到香积寺去便是了。”
安宁公主虽然心里几百个不愿意,但见这情形怕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也便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