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银白如昼,雪花飞泻而下,落在地上,冰凉了无数个不眠之人的心。
杜炜铭的硬床靠着窗户,在他硬床的旁边还有一张硬床,床上躺着慈师汪贵平。汪贵平睡觉打呼噜,许是他的呼噜声太大,亦或是受心事烦忧,他躺在床上翻翻转转,难以入眠!他睁大眼睛透过倾斜的纱窗凝望飞泻的雪花,他仿佛看到了冷若冰霜的步晨霜,看到她被一条来自黯夜黑幕的索链卷入了黑幕之中。
在步晨霜即将随那索链消散在天地间之时,她忽然回眸一笑,眸若一湾秋水般凄楚动人,她轻轻地唤道:“杜炜铭,救我...杜炜铭,救我...”
杜炜铭心疼不已,他想要伸手去抓住虚空中那道残留的虚影,不料那道虚影忽然之间又清晰起来!那是一双充满了温情的眼睛,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胡须...他的一切一切,在杜炜铭眼中都是那样的熟悉!那是他含冤而死的爹爹啊!
杜炜铭一惊,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爹爹的身影却又渐渐的模糊起来!杜炜铭哭了,他张开双手猛地扑向爹爹,生怕扑得慢了,爹爹就消失了!
可是,他什么也没扑到,他的手透过爹爹的身体横穿而过!
回首,杜炜铭眼泪滚滚而落,他望着爹爹温和慈爱的脸,凄凄地唤了声:“爹,孩儿好想念你...”
杜睦凝视着杜炜铭,他的眼中闪耀着浓浓的眷念与悲伤,但更多的,却是对爱子那至死不休的爱!
忽然,杜睦慈祥的面容化为痛责:“儿啊!为父交给你的《杜氏医书》你可有好生保存呢?我杜家悬壶济世千余年,至为父这一世才与皇宫结下不休死缘,此乃命定劫数!儿啊!做人不能忘本,更不能忘根!你这厢却是将祖先遗训全都抛之脑后了么?”
杜炜铭恍然,一脸愧疚地低下了头!
当杜炜铭再次抬头的时候,已不见了爹爹的身影!
杜炜铭一圈一圈地在原地寻找爹爹,痛哭失声:“爹...你回来啊,孩儿往后一定铭记祖先的遗训,用心学习医书!爹...”
杜炜铭的哭声唤不回爹爹的午夜梦回,他很快从梦中惊醒过来!窗外的雪依旧下得很大,寒风自倾斜的纱窗钻入被窝,杜炜铭生生地打了个寒战,他闭眸回想梦中爹爹那张痛心的魂颜,心中悔恨难当,他无声地告诉爹爹:“爹,孩儿并没忘记祖先的遗训!孩儿就算是重拾医学,也必定不能用回本家姓名,怪孩儿自私吧,孩儿只是不愿令杜家再承受一次冤屈啊,爹!”
杜炜铭翻身下床,从床塌之下摸出一个布满灰尘的陈旧锦盒,当目光对上那盒盖上的奇异徽章之时,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他抚袖拍掉锦盒上的灰尘,伸手一按那盒盖上的钥匙扣,那盒盖便‘砰’地一声发出一声轻响弹开。随后,杜炜铭看见了一本封面陈旧得起了层的古书,书面印着墨色的四个大字《杜氏医书》。
清晨,雪停了,杜炜铭早早地起床,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后院剪花,而是随师傅去膳房为各园主子准备早膳。
夕霜小筑里,步晨霜如往常一般,在翠儿与莲儿还未起床之前,就站在纱窗前凝望园子的大门,她也不知道她为何要站在那里!或许,她早已习惯地在此时此刻,透过轻启的纱窗,用着她自己的方式去迎接那一道风霜满面的清俊身影罢?
可是,直到温阳升空,也是没能等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莲儿起床了,她打来清水替步晨霜梳洗打扮,随后陪伴步晨霜去前院向老爷请安。
步全居住的静心园门口守着身形富态的管家李福,李福一见步晨霜,立刻笑着迎了上去,温和道:“二小姐是来向老爷请安的罢?”
莲儿恼道:“我家小姐前来静心园自然是要向老爷请安,福管家你这话可是问得好生奇怪?”
李福笑道:“臭丫头,福叔哪儿奇怪了?老爷今晨一早便与真人外出踏青,福叔这不是体恤二小姐身子骨弱么,特意留在园里等候,省的二小姐稍后找不到老爷四处打探!”说到此处,李福目光一转,对上神情淡漠的步晨霜,笑着道:“二小姐,你说说,老奴说得可对?”
步晨霜冷冷一笑,却是没有答话。
李福又道:“二小姐,您可是老爷最疼爱的女儿,身子自是金贵!依老奴看,往后二小姐便少来前院了,这身子骨太弱啊,就该安生呆在园里静养才是呢!”
莲儿怒瞪李福,寒着脸跺了跺脚,厉声质问:“真人往常前来也没见与老爷出府游玩,怕是福管家自个儿不想小姐见到老爷的面罢?”
李福冷笑道:“我说莲丫头啊,这有些话还是放在心里,自个儿清楚便好,一旦说开,丢的可是自家主子的颜面呢!”
步晨霜走了,接连几日,她都未曾出过园子。夕霜小筑冷冷清清,每逢有下人经过皆会绕道而走。
至于翠儿,这几日却是异常沉寂,她埋头在堆积如山的衣裳堆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搓洗着衣裳!自她被遣至纯衣园的那天起,她就眼巴巴地望着园子大门,希望能看见小姐与莲儿的身影出现!五日了...她死心了!她想,小姐或许从来就没在乎过她吧?
杜炜铭重新拾回了医书,每次夜里,趁慈师睡着后,他便用干净的素布包好《杜氏医书》,偷偷地到仓库掌灯夜读,至丑时鸡鸣时分方才回屋小睡一会儿,至寅时中刻又早起替各园主子准备早膳!在替幽婉园准备早善时,为将所学的医理学以至用,他将外出采回的草药辗成药沫,取了些许加入清粥中去,然后送到了幽婉园。
幽婉园新来的丫鬟步晨曦,初到步府便卧病在床不起,不过是偶染风寒而已,偏偏高烧了几日也不见起色。常言道病来如山倒,步晨曦面色苍白如纸,本就瘦小的身子如今因病痛折磨得只剩下一张皮包着骨头了。
步晨婉与凤娘守在步晨曦身边,步晨婉亲自端起贴身丫鬟夏芳煎来的药,细心地喂步晨曦服下。谁料,她才将一勺药送入步晨曦口中,那黑湖湖的药汁立刻又顺着步晨曦的嘴角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