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乍闻此言,眼中一动,似是疑惑地看向东阳。
满座的女子除了萧逸珊外,皆是有些看好戏的心思。凭着沈府大老爷沈自源的手段,长安城中大多数的名门世家都几乎听闻过怀安的出身,因此在这些名门闺秀眼中,是极为看不起怀安这种血统不正,来历不明的女子的。平日里碍于怀安兄长的身份,即便心里再不屑也还是要与怀安行些虚礼,如今有东阳公主这样身居高位的人主动挑明这件事,怎能不让她们雀跃?
东阳见怀安发愣,以为她害怕了,便又悠哉悠哉地开口:“你也不必害怕,你虽身份不明,血统不正,到底是有个好哥哥护着你,你那下贱的母亲也以死谢罪了,本宫是不会因此而降罪于你的。”
怀安闻言,心中了然东阳的挑衅鄙夷之意,但面上却似是完全不懂的疑惑模样。
东阳原以为她会急着辩解,却不料如此神情以为她故意装傻回避,不由语调一寒:“怎么?陆小姐枉有惊世之才却是连本宫的话都理解不了吗?”
怀安眼中的疑惑这才消失,做出十分忐忑地神情望了望东阳,又望了望长乐,欲言又止。
长乐一直沉默不语,便是默许了东阳的作为,但见了怀安这等反应,也是一愣,旋即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这……”怀安随即又惴惴地看了东阳一眼,还是没有开口,神色间尽是畏惧之态。
长乐见她神色惴惴,猜测她应是想要争辩却又怕顶撞了东阳,她虽看不起怀安,但是自持身份尊贵,不想太过明显地为难于她以免落人话柄,于是假意安抚道:“你若是有委屈便直说,本宫答应你,无论说了什么都不会见怪于你。”
东阳不屑一笑。心想着就这样的胆色,也敢接下请柬来了渡仙居,真是不自量力。
怀安听到长乐的保证,面上似是闪过一喜,连忙福身道:“臣女替东阳公主向长乐嫡长公主请罪!”
东阳一愣:“你胡说什么……”
怀安这次更是揪紧了眉头,急急又道:“适才东阳公主企图污蔑长乐嫡长公主,还请公主莫要怪罪于她!”
她特地加重了嫡长二字,以示长乐与东阳的地位悬殊。
在场的人听怀安这样一说都有些糊涂,东阳公主分明是刁难她,关长乐公主什么事,这个陆怀安理解能力当真是有问题。
长乐眉头一皱,寒声道:“陆怀安,本宫给你陈辞的机会,可不是让你胡言乱语的!”
怀安面上假作惊恐状,急急地解释:“是公主让臣女直言的,臣女不过是实话实说,公主也答应了不会怪罪!”
萧逸珊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以为怀安真是脑子糊涂了,也连忙陪她跪了下来,向长乐行礼:“是啊是啊,公主你刚刚答应她了不怪罪的!”
堂下顿时议论纷纷。
“东阳公主分明是说她,与长乐公主何干呢?”
“是啊,真是奇怪。”
“朝曦,将萧小姐扶回去坐好。”长乐本来见堂中言语纷纷就心中恼火,又见萧逸珊这样身份的人和怀安跪在一起尊卑无道,心下恼火更甚。
见堂中逐渐安静下来,长乐的火气才稍稍灭了些,正准备接着问,却被东阳打断:“陆怀安,你倒是说来听听,本宫如何侮辱长乐姐姐了?”
怀安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
“公主此刻无视长乐公主,此乃二罪。”
“本宫何时……”东阳正要争辩,却见一侧的长乐正脸色发黑地看着自己,连忙住了口,心下暗恼,她这个嫡姊最是注重尊卑之礼,方才她还在问话,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抢了她的话头了……想起刚才高阳不过插了一句话就被长乐明里暗里教训了一通,如今自己这般鲁莽,岂不是……私底下教训也就算了,这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犹其是还当着陆怀安的面……想罢,不由抬眼,恳求地看着长乐。
长乐见东阳露出悔过的神情,即便心中有气,也不打算发作,她好歹一个嫡长公主,什么手段没见过?何尝不知这是怀安故意离间,她若是以为自己听了这么三言两语就会如了她的愿去教训东阳,岂不是太小看自己了?
长乐淡淡地撇了东阳一眼,眼神直直地落在怀安身上:“本宫只是免你方才之罪,你便只说方才之事,何时要你多言其他了?”怀安假作诚惶诚恐:“是,是臣女的错,臣女也是担心公主以嫡长之尊在其他皇女面前失了身份……”
“你倒是为本宫着想。”这句话倒是说进她心里去了,长乐绷紧的神色竟有些动容,她一向自恃嫡长身份,一举一动都极为端庄严谨,对内对外无可挑剔,即便是父皇母后、皇弟皇妹面前也是行容有度,分寸不失。可她这几近完美的公主之仪,却抵不过东阳在父皇面前发火撒泼来的有用,父皇还私下在母后面前抱怨自己太过死板,让她心中一直郁结不欢,如今倒是被怀安这个外人戳中了心事。“你虽体恤本宫,但你方才放言对本宫与东阳不敬,罪责也是不能免的。”感伤归感伤,长乐也没忘了正事,但语气已经比方才缓和了不少
“怀安绝无不敬之意,”怀安微微抬眼,甩给东阳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方才东阳公主言之凿凿地认定怀安出身低贱而言语相击,怀安的出身如今尚无定论暂且不谈。可怀安是公主您派贴身的大宫女朝曦姐姐请来的座上宾,这一殊荣想必这堂中应该也只有怀安才享有。可见怀安虽然身份颇遭人非议,但公主您却是真正欣赏怀安,看重怀安的。这在座的诸位小姐也心中清楚,因此也从不以身份来为难怀安。可东阳公主,明明知道公主您对怀安青眼有加,今日却毫无顾忌地对怀安的身世指手画脚,完全不将公主您放在眼中,话里话外皆是侮辱之言,分明是暗地指摘公主您毫无眼色自甘下贱,将一个身世不明的人奉为客人。东阳公主侮辱怀安倒无所谓,毕竟公主身份尊贵,怀安不过一介平民,怎能与公主相抗衡?怀安只是不忍东阳公主明里暗里蔑视公主您,担心公主您为了怀安无故受骂啊!”
长乐听完,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她让朝曦去请陆怀安,断不是她说的欣赏之故,而是担心陆怀安眼界短浅,又才来长安城不久,不识得她长乐公主府的尊贵,想借此压一压她的锐气,才特地让朝曦专门乘了公主府的轿辇前去送请柬,可这层意思她肯定是不能明着说出来了,想罢她眼色微微一黯,陆怀安这番话可是说得大大的高明,既让东阳吃了蹩,又变相抬高了自己的身份,这下恐怕茶会一结束,陆怀安受她长乐赏识的事就要传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