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碧水,波光粼粼。金乌西坠,皓月东升。
初夏的中州,夜幕降临,透着些凉意。一条雕琢精美的游船顺河而下,船行得不快,顺着流水摇摇曳曳。阵阵微风吹起船上层层白纱账,透过飘渺的白纱隐约能看到船上载着几名女子。
洛宁儿坐在船板上,一手拖腮倚在栏杆上,一手拿着酒壶,两颊微红半眯着双眼,看着对面的花船。
这是一个修仙的世界,洛宁儿来到这个世界已经38年,分不清是穿越还是转世,前尘种种在开始时还能分得清楚,偶尔回想,自己还会唏嘘感叹。日子久了,就开始渐渐变得模糊,到如今竟已分不清是前尘还梦境,又或者现在仍是身处梦中?尤其是对有着悠长生命的修仙者来说,所谓的时间,也不过是在原地打着圈圈
洛宁儿仰头一口酒滑过喉咙,素手摇摇酒壶,顺手扔到河里,咚的一声,酒壶打在江面上,惊起一片涟漪,淹没在夜色里。
中州是这片大陆最繁华的地方,灵山围绕,三大门派中的长青派和崇阳门都坐落于此,依附两大门派的世家小派更是繁多,由此也造就了山下坊市的繁华,虽已入夜,岸上叫卖声依然不绝于耳,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对面那几条花船上,早已充斥着欢声笑语。文人墨客小酌对饮、风流侠士醉卧美人膝;吴侬软语、调笑嬉戏、丝竹阵阵、歌姬舞妓,素手纤腰。船上早已经酒醉一片,灯红酒绿与那茫茫江水,冲突的矛盾着,谁还管这世上的纷纷扰扰?眼前只有一派欢乐的景象。
洛宁儿起身走到船头,晃了晃脑袋,让凉风吹散几分酒意。眯眼看着前方,似是想要分辨出这夜色的尽头,半晌叹了口气,轻声的唤道:“雪蓉、雪凝”,
两名白衣女子一闪来到近前,低头施礼“楼主”
洛宁儿也不转头,只是用眼角扫了下二人,又看向对面的花船,淡淡的说:“风岚、风暄,还要几日才到中州?”
“秉教主,风岚和风暄事情顺利的话,这两日便能赶到中州。若是不顺利,也不过是多耽搁两日罢了,教主的亲事却定是赶得及的。”雪蓉、雪荷只管低头强忍着笑。
洛宁儿嘴角一阵抽动,恨得牙痒痒,转头狠狠的瞪了一眼,冷哼一声,越过二人,一甩衣袖说:“走,去寻欢阁。”
说起洛宁儿的亲事,还要从头说起。话说三十八年前,洛宁儿昏昏沉沉睁开眼,感觉浑身难受脑袋疼,缓了缓神发现身处荒山野岭之中,眼前只有一颗歪脖老枯树,挣扎着想要起身,才发现自己成了婴儿,这下彻底楞了,一边心里默念“路过的神啊、主啊、佛祖、真神阿拉啊,闭眼又睁开,在闭眼又睁开,那颗歪脖老树仍是傲娇的耸立在那。
这下算是悟了,开始琢磨着自己这是穿越了还是重新投胎忘喝孟婆汤了,这她奶奶的是算怎么回事啊?我这是豪门仕族穿还是武侠江湖穿又或者是魔法世界?我一会见到人是该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还是喊千秋万代,一统江湖,又或者是喊赞美智慧女神?可甭管哪个这都太扯了吧,生活果然比小说来的还要玄幻。
思想上挣扎了好一会,终于是接受了现实,已经都这样在想那些有什么用?现下这模样,估计是刚生下不久就被人扔了,这荒山野岭的也不知道有没有野兽,现下自己这副皮薄肉嫩的摸样能不能活过今天还不知道呢。一想到这,洛宁儿心里七上八下一阵着急,下意识就想喊救命,开口却成了阵阵啼哭。好嘛,就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林子,听天由命把。困意袭来,一合计还是闭眼睡觉吧,就这么睡死过去,也好过担惊受怕。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朦朦胧胧的感觉有人说话,洛宁儿强自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妇人,乌黑高耸的云鬓,白皙玉润的皮肤,眉角弯弯,朱唇丰盈,淡紫罗裙,不禁心里暗叹“美人啊”。
美人原本双手把洛宁儿抱在怀里,看她睁开眼睛盯着自己瞧的小样,就抽出一只手逗弄起她,洛宁儿立马“咯咯”笑起来,这笑可不是算是讨好美人,是想着自己终于不用死在这荒山野岭之中,真心激动的傻笑,美人看了却很是欢喜,转头对身后的男子说:“云起,这娃娃我看着喜欢,不如留下认作义女可好?”
良久,美人见“云起”也不开口,又哀求了一声“云起”。
这回美人是转过身子正对着那男子,洛宁儿才得已扭着脆弱的小脖子,看清这男子,看起来三四十岁的年纪,双眼细长,眼角有着些许皱纹,蓄着并不浓密胡须,一身白色锦袍,在看那花纹、那针脚,任她没见过也能猜道“啧啧,值钱货。”
在一看,饶是她在强心脏,也瞪大了眼睛,这男人身后不远处伏着一只巨大的杂毛鸟,一身五颜六色绚丽的羽毛,头上三簇火红的翎羽,骄傲的竖立着,巨大的翅膀半合着,低头梳着羽毛,洛宁儿此时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一遍一遍奔腾而过。
“云起,我知你……此生是断然放不下了。这百年来,你我相敬如宾,你待我并无半点不好之处,莲儿心里也无半点不该有的妄念。可你我终究只有夫妻之名,未有夫妻之实。如今我已是这般年纪,若说还有什么想要的,我……我终究还是想做个母亲。这孩子我看着骨骼也算清奇,定是能修仙的,我是真心喜欢她,云起,就这一次可好?”美人越说越是委屈,眼底渐渐泛起水痕。
洛宁儿心知这是听了一个大八卦,倒也暗自庆幸,经美人这么一说,多半自己是能留下来了。只是看来这快成自己娘的大美人也是个命苦的人,估计又是一段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老戏码,只是不知她不但人长得美,又端庄温婉,怎么就没能拴住自己老头的心呢。这感情的事还真难说的明白,前世自己没少经历,到死也一样还是看不懂。好歹貌似这未来的老爹,看起来对美人娘还是不错的,自己以后的日子应该不会难过就是。
洛云起声音有些地城,淡淡开口“莲儿,你过来”。
美人上前一步,走到洛云起身旁。洛云起拉着美人的手,抬头看着她说:“这些年难为你了,让你受了好些委屈。这孩子你既然喜欢就留下把,待她在长大点就传她修仙法门,这卿醉楼也需要个少主人。”
就这样,洛宁儿算是在卿醉楼落了户,美人娘待她真真视如己出,修仙之人自是不比凡人,可她早些年的衣服都是美人娘一针一线亲手做出来的,后来这些年她身子渐渐不如从前,这才算了;洛宁儿偶尔因顽劣被罚,美人娘也是真心疼,那眼泪比她流的都多;
她爹洛大楼主算起来对她和她美人娘还是不错的,美人娘是四灵根,这资质并不好,体质也不很好,凭着丹药堆出来开光中期修为,六十年来却怎么也没有进展了,修道之人结了金丹身体会有一次质的跨跃,进入辟谷期。洛大楼主却是个天生的修炼天才,早在他百岁之前就结了金丹,二百一十岁时结了元婴,饶是这样仍是每日陪着美人娘一起用餐,也没有那三妻四妾,经常买些小玩意哄她和她娘,偶尔还会带她和美人娘出去转转。若是外人看来还真是美满的一家,只是这里边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洛宁儿也不好说什么,只要老两口觉得好那便是好的。
洛大楼主对洛宁儿在修炼上是真真严厉的,从她刚能颠颠儿的跑到灵兽房威胁那只杂毛鸟不让她骑,就让它变成秃毛鸡时起,就被洛大教主拖着衣领扔到了洛大教主八个弟子“风、花、雪、月”那里,每日和他们一起修炼。
毕竟是转世为人,不似幼童那般心浮气躁,三十八年里她虽懒散,但大部分时间确也真真是用在了修炼上,洛宁儿天生的火木双灵根,因此他爹闻名于修仙界的焚火心法和纵月身法,她学的最为纯熟,尤其是她的木灵根对灵识范围内大地万物最为敏感,配合着纵月身法,使得她的功法更显得灵巧多变。
她那美人娘虽然在修炼上欠缺天赋,但却生在丹药世家,凭着从小对炼丹的耳濡目染,和她自己很高的悟性,竟也能练出只有结丹后才能练出的5品丹药,还有着一身飞针走穴的好医术。
洛宁儿从小便是她美人娘心尖上得,她美人娘练的丹药,洛大楼主自然是用不上了的,美人娘也自知自身资质不高,能到开光中期委实够难的,不肯再浪费丹药,那些丹药自然就都进了洛宁儿嘴里,16岁洛宁儿便已然筑基,30岁就进入了开光境界,现下已经隐隐要突破到开光中期,这速度虽自然算不上逆天,但也绝对算得上惊人了,就是放在修仙大派,对比那些个青年才俊也是毫不逊色的了。
八个弟子也都是悟性高,勤勉坚韧之人,风岚、风宣最为年长,修为也是最高的两个,洛宁儿从见到起就二十多岁的样子,十年前两人人相继结了金丹,当时洛大教主也是兴奋异常,连说“好、好、好”,相信不过百十来岁的年纪。
若说还有什么让洛宁儿不满的就是这“风、花、雪、月”女的或清纯淡雅、或妖娆妩媚,男的就更是担得起英俊潇洒、风华绝代几个字。洛宁儿恨啊,偶尔心内郁结就会坐在卿醉楼后山小溪旁的石头上大喊,“贼老天,穿都让我穿了,再给我长倾国倾城的脸有那么难吗?我要做妖女,你以为妖女那么好当么,没有个好脸蛋我拿什么出去混?”
洛宁儿丑吗?当然不丑,柳叶弯眉杏核眼,娇俏挺直的鼻子,微微翘起的唇,皮肤在她有意的保养下,也是白净细腻,修仙之人又平添了那么一股子仙气,若是换在现代,洛宁儿肯定是要偷笑的了,可偏偏却长在帅哥美女堆里,她就只能算是凑合了。
大体是修行不够,还看不开这一身臭皮囊,每每在帅哥美女簇拥着出门时,她都会以薄纱掩面,洛宁儿长宽慰自己“习惯,习惯了就好了。”带个面纱隐隐约约的多好,世人都喜欢“犹抱琵琶半遮面”那样朦朦胧胧的感觉,多诱惑,多有祸国殃民的妖女架势。
洛宁儿在火云教里最大的娱乐,也就是闲时摧残摧残“风、花、雪、月”,没事随手在他爹的药圃上洒些炼丹的残渣,偶尔闹过了头,惹得洛大楼主大发雷霆,卿醉楼鸡飞狗跳外,她对她的生活非常满意、非常享受的。
日子飞速过到洛宁儿三十四岁那年,洛大教主脾气忽然变的暴躁,他原本话就不多,如今话越发的少了,还经常发脾气。洛宁儿没事琢磨着她爹是不是到更年期了?她也摸不准这修仙之人有没有更年期的毛病,洛大教主元婴修为,有着近千年的寿命,洛宁儿掰着算着洛大教主三百来岁,按说正是蒸蒸日上的而立之年啊,不应该啊,几次她都想开口劝她爹找娘把把脉,一见到洛大教主横眉竖眼的样子,就生生吓的憋了回去。她美人娘看着她爹日日如此,常常微不可闻的独自叹息,也不说什么,只是身体却更加不好。
整整两年的时间里卿醉楼,从里到外透着压抑,洛宁儿也不知道怎么做好,只能越发的尽心照顾她娘。
过了不久,修仙界便传出消息,“血煞十二宫宫主苏环在极寒之地失踪两年后,回宫不久就因筋脉尽断,毁了根基,伤重病死,新任宫主七日前即位”洛楼主听到这消息时,一阵头晕,扶着桌角一个踉跄,跌坐在太师椅上,第二天就下了命令:“即日起开始闭关,任何人、任何事不得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