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小睡了两个时辰的李羲被营中黑铁死士们的操练吵醒。
懒懒的打了个呵欠，李羲转头望向前方擂台下的黑铁死士们。只见这些人穿上黑色甲胄，根本看不清面容。这些死士操练的时候，嘴里不会蹦出半个字，至于吵醒李羲的声音，则是那沉重的脚步声。
营内右侧的直道上，几百个黑铁死士策马奔腾，但遇箭靶便会弯弓搭箭快速射出去。在直道附近，又有不少死士在比斗，只不过这些人没有用上兵器。略微扫视了一遍营帐，李羲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在擂台下操练的死士身上。
只见这些人正练着刀法，就跟昨晚上那王冕耍的刀法一样。虽然简单，但这些人却练得十分入神，顿时便将李羲的好奇心勾了出来。
“奇怪，怎么这些人耍出来的刀法，与我平日里操练的感觉不一样呢？怎么和秦老哥那般相像..”
低语一声，李羲抓起身旁的斩马刀站起身来，随后一边偷看那些死士的操练，一边跟着学了起来。对于李羲的做法，也没有哪个死士来关注他，就好像李羲根本不存在一般。
“到底是哪里不对？为什么还是这样..”
“半个月时间要精通箭术、马术、刀法，这箭术和马术还好说，只是要精通刀法，照这个样子下去怎么可能..哼！管你是刀是戟，拿你砍劈就对了！”
李羲心中满是烦躁，毕竟同样的招式，这些黑铁死士比自己强太多了，却是让李羲变得有些不自信起来。恼怒的大喝一声，李羲单手握住刀杆尾，当做方天画戟一般，当头一刀劈下。
“嗯？”
只听一声轻咦，李羲愣了愣，随后又是一刀劈出，紧接着又是一挑，一扫。不过片刻，李羲便将这斩马刀当成了方天画戟，倒是使出了一些花式。
“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十八式锻炼法..”自得一笑，李羲眼中满是兴奋。
只见李羲如同疯魔一般，再次耍起了三流刀法。只是这次明显有些不同，只见李羲每一刀挥出，皆是干净利落，变招之时，又如行云流水十分自然。随着一遍稍慢的刀法耍完，李羲低眉沉思起来。
这十八式锻炼法的确不错，再加上戟法与刀法有许多共通之处，明了内里的李羲豁然开朗。这三流刀法乃是基础法，所有高明招式皆离不开这基本法，以前自己轻视刀法，所以操练的时候也只是对付过去，是以不曾发觉这基础法的重要性。
有了发现，李羲心中满是动力，随后便不管不顾的耍起了刀法，配合上十八式锻炼法的发力技巧，一遍，两遍，三遍..
“耍的不错，有些领悟力。”正当李羲练的入神，一个黑铁死士走了过来。脱去头上的掩面铁盔，王冕淡淡的点了点头。
“嘿嘿..”
“花拳绣腿，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见李羲有些自得的发笑，王冕手中斩马刀一指李羲，冷声道。
还没等李羲想要说什么，王冕那双锐眼一凝，犹如鹰视一般让人胆寒。也不说话，当头一刀朝着李羲劈去。
李羲脸色一变，横刀便挡。刚刚挡下一刀，王冕顺势一刀斩向李羲腰部，那满是杀气刀法一刀接着一刀，顿时便让李羲陷入了防守。眼见王冕又一刀扫向自己双腿，李羲双脚一扭，凌空翻转，一刀刺向王冕胸口。
王冕脸色不变，回身一刀将李羲的攻击挡了下来。待到李羲落地，王冕身形一侧，横刀一指，快速刺向李羲的喉咙。而这时，李羲也是毫不示弱的一刀刺了过来。
呼！
一声沉重的呼吸响起，李羲最终放弃了与王冕同归于尽的想法，率先回刀格挡。李羲如此，然而王冕却一副拼命三郎的模样，将李羲逼得不断后退。
草！
眼看着王冕一记挑刀划向自己脖子，李羲不由得暗骂一声，哪还管什么同归于尽。只见李羲手中斩马刀一旋，反手拖刀砍向王冕的脑袋。
这一次李羲不退，王冕更是不退，这样下去，绝对是同归于尽的画面。突然，对拼中的两人不约而同的止住了去势。
只听‘砰’的一声，王冕眉头一扬，一脚将李羲踹了出去。
“你要是一刀砍了某家的脑袋，某家倒敬你是条汉子！死营里容不得半分迟疑，下次你若再不下手，某家定会斩下你的脑袋！”
说完，王冕扬长而去。
“草，丫还真下得去手，亏死了..”摸了摸被王冕一脚踹的闷疼的胸口，李羲轻轻一捂自己的脖子，只见丝丝血迹正将李羲的指缝间染红。
“给，拿去止血吧！”
正当李羲站起身来，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铁死士走了过来。
接过死士手中的止血散，李羲点了点头，随后便将止血散往脖子处擦去。只见李羲的脖子去有一条长长的血痕，看似恐怖，但伤口却十分浅。
“想要在死营里生存下去，小兄弟这样的心态可不好。这里每一个人都杀人不眨眼，我劝小兄弟下次最好不要手下留情。就算你杀了王冕，也不会有人怪罪你，这里..强者为尊！”
好心提醒了李羲一句，这黑铁死士便转身离去。
见死士离去，李羲不由得低头看向那柄斩马刀。默默的捡起斩马刀，李羲朝着死营的角落走去。
角落里，李羲双手撑膝，低头看向右小腿。
从早上发呆到中午，从中午到下午，又从中午到晚上。这一天，李羲不吃不喝，静静的坐在角落。虽然知道李羲的表现奇怪，但营中死士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看看李羲，就连那送止血散的死士也不曾来过。
“呼..这个改变，到底是好是坏..”
突然，只听李羲呼出一道沉重的气息，缓缓拔出腿上的求生刀。盯着刀身良久，只见李羲左手抓向刀身，随后自残的拉出一道血口子。
“世间无不可杀之人，但求问心无愧！”如同赌咒一般的轻喝一声，李羲将求生刀收了回去。
说完这句话，李羲似是做出了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也因为这个决定，脸上出现一抹轻松的笑容。
到底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到底受着上个世界的束缚。不管何时，李羲始终压制着心中那股潜藏已久的血性，不到生死关头，绝不会想着拼命。
当初修河堤五年便是如此，李羲一直想着低调过活。随后齐一山等人追杀李羲，李羲只想着逃命，直到生死关头，李羲才暴起伤人，反杀了齐一山等人。上到战场以来，李羲一直以立功为目的而斩杀敌人。原本严雄之死，李羲想着杀掉陈林，但却忍了下来。随后的士兵刺杀，李羲亦是在生命受到威胁之后，才杀了那士兵发泄。
秉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想法，李羲从未主动对人暴露过杀意。就连曾经面对苏怡而泛起的杀意，亦是为了自保而下意识的想法。说好听点，李羲这叫人性，说难听点，李羲这叫兽性。不到危急关头，不知道困兽之斗。
今天的王冕教会了李羲一件事，若是李羲再这么压抑下去，最终只会由死士变成死人。正是因为如此，考虑一天的李羲终于决定给自己一个解脱。何必纠结于道德律法，而束缚自己的杀意，何必等到杀人之后，再给自己寻找一个理由。杀便杀了，只要保持本心，不嗜杀、不乱杀便可。
看着手上的鲜血，李羲嘴角微微一翘，低声喝道“杀意，我李羲也有！但我李羲绝不会任由杀意支配，变成只知杀戮的死人！”
“能有这份领悟很不错，希望你能在离开死士营之前始终保持着这份心态！”只听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远处黑暗中走来一个黑铁死士。走到近前，黑铁死士摘下头上的铁盔，透过微弱的火光一看，却是那越骑将军孙青。
“若是属下没猜错，白天那送给属下止血散的也是将军吧？”见是孙青，李羲不由得一愣，随后了然的拱手笑道。
闻言，孙青微微一笑，弯下腰去将李羲的求生刀抽了出来。轻抚刀刃，孙青眼中满是欣赏的点头赞道“好刀，灵巧轻便，刀刃锋利而不失坚硬，好刀！”
瞥了眼正干笑的李羲，孙青摇头失笑道“你放心便是，孙某虽喜此刀，但却不会夺人所爱。”
说着话，孙青将求生刀还给李羲，而李羲则是嘿嘿一笑，快速插回右小腿的军靴之中。
“你可知为何孙某是唯一个走出死士营的人？”笑谈过后，孙青收起脸上的笑容，神色轻松的看向李羲。
“这个属下不知！”
招呼李羲坐下，孙青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轻摸着下颚短须，望向漆黑的天空感慨道“孙某当年加入死士营，也是你这般年纪..”
“极刑之徒，何以为生；愿斩千首，报效国恩。无名无姓，何惜容颜；无生无死，何惧此身。黑铁死士，一往无前；黑铁死士，死战不休！”
听着孙青沉声吟唱，李羲不由得面色一变。
抚摸着手上的掩面铁盔，孙青摇头轻笑道“我等加入黑铁死士，只为那一线生机。世人皆言黑铁死士攻无不克，犹如打不死的恶魔。却不知我等不过是生不如死，没面目见人的存在罢了。想要活下去，想要活得有尊严，想要脱去这面铁盔以真面目示人，我等存在的目标只有一个，杀！”
“这营中斩首千人的又何止孙某一人？便是那王冕，斩首一千两百有余，却仍在这死营中厮杀..”
闻言，李羲心中一震，似是明白了什么。
“杀得太多，杀得分不清自我，杀得无法融入这个世界..死营就是他们的世界！别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本将希望有一天能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拍了拍李羲的肩膀，孙青转身朝着黑暗中走去。
李羲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却是有些怀疑加入死营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自己是用戟的，孙青也是，自己年岁不大，孙青当年年岁也不大。两人经历何其相似，也难怪孙青会对自己说这些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