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凝霜去上房给太守请安,愿以一己之身诱出黎温鉴,以证清白。
太守半是惊奇半是怀疑,问她到底拿得什么主意。凝霜只请太守放出消息,就说金印是她偷得,已着人把她收押候审,马上就要过堂。
“老爷不是疑心妾身与黎温鉴藕断丝连、合伙盗印吗?如果老爷疑心的事是真的,那他听到老爷要审讯妾身,一定按捺不住,不是念着私情来救我,就是派人来杀我灭口。妾身是否清白,”她抽泣着,“到时便可明证。”
凝霜素性高傲,莱太守头一次见她落泪,心早就软了。
“凝霜啊,是我错疑了你……”他拉起凝霜,“不过……”他暗自思忖、计上心来。
用凝霜诱出黎温鉴,的确是个法子。如果黎温鉴偷了金印,那凝霜就是替他顶罪,他说什么也要救她。就算黎温鉴没偷金印,也背负着秦初安的下落,秦初安是怀河郡王的大舅子,与黎温鉴同时失踪,人人都说秦初安肯定折在黎温鉴手里,怀河郡王每日都要加派人手寻找二人踪迹,而他作为黎温鉴的顶头上司,有义务找到黎温鉴,给怀河郡一个交代。
就算凝霜能有一分机会诱出黎温鉴,也值得一试。
太守连夜请示怀河郡王,怀河郡王对此事本不甚在意。怀河郡传达军令从来不用金印,只用暗语,再说金印丢了再铸一块儿便可,不费什么力气,何必查个底掉,搞得人仰马翻?可凝霜执意如此,黎温鉴又关乎秦初安的下落和莱太守的面子,他也就应允了。于是,莱太守将凝霜收押在营部大牢,故意放出风声。
消息传出去,自然三郡轰动,人人都说莱太守的姨娘帮相好偷取金印,犯了死罪。不知情的百姓以为黎温鉴要盗取莱太守手上的兵权才出此下策,可三郡将士却在心里叫好。
如今战事还在秘而不宣的阶段,可三郡将士都明白,从三郡联手那天起,他们就成了叛军。倒是黎温鉴和廖凝霜敢以身犯险,拖住怀河郡王的步伐,算得上忠烈之士,因而奉太守之命去收押廖凝霜的兵士都对她十分敬重。莱夫人也暗中派人打点,让凝霜衣食无亏。
凝霜走时,冰清在佛前上了三炷香,愿凝霜得偿所愿、一切顺利。
远在煦阳郡秘密行军的的黎温鉴当天就得了消息,当时他和闻笛、仲篱、杨秀、逢时正在山沟子里,边嚼干巴巴的玉米面饼边分派人数,打算分头行动,一队人按原计划去平阳郡夺闸关,一队人在煦阳郡声东击西,牵住敌方兵力,一队人去怀河郡打探消息。当逢时的手下回报了凝霜被关押的消息,黎温鉴如五雷轰顶,当时就怔住了。
“她当真为了我盗取金印?”他痛心疾首,“她怎么这样沉不住气!”
闻笛动了动关节,山中地气潮湿,他肩头的伤口一直不见好,连日带兵行进,他身先士卒,十分辛苦,却从未抱怨一句,将士们也十分敬服。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竟有些招架不住了。
“廖姑娘的性格脾气你了解不了解?她像不像做这种事情的人?”闻笛定了定神,问道。
黎温鉴哪有心思想这个,全副心神都被廖凝霜挂住了,闻笛安慰了好一阵,他才冷静下来。
“凝霜性子贞静,当初她是被爹娘强配给莱太守的。等嫁过去了,她整日郁郁寡欢,不太理人。每次我去太守家,她总躲在三门内,不愿见我,我也想着,既然不能相守,还不如不见。从她入府到今日,也有四五年了,我再未见过她。不过,人人都说平阳郡太守家四位姨娘占尽四季颜色,凝霜如秋菊一般冷傲清雅,和从前一样。”
闻笛和逢时对望了一眼。
“那就更不对了,既然她贞静冷漠,是置身事外的性格,就不会在这时候瞎掺合,”逢时也说,“黎提领,我说错什么了,您别这么瞪着我,怪瘆人的……”
黎温鉴怒冲冲地瞪着他,那眼神仿佛再说“你才瞎掺合”。
“我觉得这是诱敌之计。他们知道黎提领和秦初安同时失踪了,肯定猜到秦初安在咱们手里,所以用廖姑娘诱提领你出山……”杨秀说。
“可丢金印的事不像假的。靖鼓军营现在还困在敏阳郡呢,搞得帝都附近所有郡县全警惕起来,怀河郡王也不敢按原计划发兵。如果单单为引黎提领出来假装金印被盗,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吧,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仲篱说。
众人点头。
“咱们先好好想想,”闻笛说,“从逢时手下打听的消息来看,莱府丢了金印,莱太守认定是黎提领偷得,而且廖姑娘是他在莱府的内应,所以他派人拘押廖姑娘。可真相是,黎提领没偷金印,而廖姑娘的性格也不像偷金印的人,可金印的确是丢了。”
“是谁偷了金印呢?”仲篱抓住重点,“是谁在暗地帮咱们?莫非是主上的人?”
“有可能,”闻笛点头,“还有一个问题,既然黎提领真的没偷金印,就不会有任何证据指向黎提领是罪魁祸首,既然没有证据,为何莱太守一口咬定是黎提领做的还大张旗鼓地拘捕廖姑娘?”
“这又说回来了,是诱敌呗,就算黎提领偷金印是假,可秦初安在咱们手里是真。”武略有点发懵。
“黎提领,你家里还有人吗?”
“有,我母亲和妹妹在乡下。”
“如果怀河郡王用诱敌这招逼出黎提领是为了秦初安,为何不早做?秦初安五天前就在咱们手里了,他们早就可以编造个罪名,比如黎提领盗取军饷、畏罪逃走之类的,借机拘捕他全家人作为要挟,岂不更加行之有效?”
“你是说莱太守没有理由拘捕廖姑娘?”众人的脑子都不够用了,只有仲篱还能和闻笛说上话。
“没错,会不会是偷取金印的人想借廖姑娘联系我们。”闻笛说。
众人陷入深深的沉默。
“这样说来,咱们非但不能躲,还要派人去救廖姑娘?”仲篱问。
“不错。”闻笛笑道。
仲篱脸上露出了悟的神情。
“提督,仲副将,你们不要打哑谜了,说明白点。”杨秀说。
“是这样。如今三郡联手发兵北伐,三郡将士不管愿不愿意,都成了叛军。如果他们相信太守的话,是黎提领和廖姑娘盗走了金印,那廖姑娘在他们心目中就是忠烈之士,咱们去救忠烈之士,非但不是铤而走险,反倒是策动平阳郡将士的好机会。”闻笛说道。
“来,黎提领,走一个,”仲篱笑道,“我带几个人护送您去救她。”
“这事儿还非你陪着不可,万一被抓住了,你可以宣称你是押着黎提领来见太守的。别人去投诚他们肯定不信,但你,他们会信。”闻笛看着仲篱说。
仲篱会意地点点头。
杨秀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
看来闻笛和仲篱的心结已经开了。
“晚上再行动,先把路线规划出来。仲篱在平阳郡有眼线,逢时也有布置,你们吩咐各自的人手照应着点,万一被莱太守的人抓住了,一定要有人报信给我。”
“是。”仲篱和逢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