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提醒道：“小毛儿很怕生人，十伯娘，要慢慢开导他才成。”
她想了想，秦小毛虽然没了父母，但他的爷爷奶奶正值壮年，又爱护秦小毛，自己不过白担心，便没有多说。
李十娘又感激一番，越发放心让金穗带秦小毛，且黄家插秧的时候积极帮忙。
十来天过去，田地的事儿忙完了，顾曦钧正好派人来催，黄老爹和金穗便卷个包袱，依旧回县府去。
具体怎样的情形，金穗不大清楚，只知回到县府后，黄老爹和连年余长谈过一回，日子依旧照原先的来过。因对秦小毛的事情上了心，金穗很是留心藏宝赌坊。
又过了五天，学堂里组织石榴花茶话会，所有的学生到县府郊外有名的石榴林里去赏石榴花。坐在一片火红的石榴林里，小姑娘们赏花的赏花，谈笑的谈笑。
不知怎么说到放高利贷上，洪燕菲笑道：
“说到放高利贷，有一个地方你们想得到，却没见过。没错儿，正是藏宝赌坊，连我这样不迈二门的人都听说过，可见，名气也是很大了。”
文华就笑道：“洪姐姐就会卖关子，快说要事儿吧？我等不及听了。”
“咱们这一群人的心急加起来不如一个你！”洪燕菲作势打了一下文华，接着说道，“也是前些天儿的事儿了，我也才听说。说是藏宝赌坊的一个打手管事，带领一群人踩了哪两个村里的田，其中一个村长性格最横的，直接告到衙门里。这一查，查出那打手没进赌坊前，竟是做过欺男霸女的事儿。”
洪燕菲顿了顿，嘴角有丝浅浅的笑意，遂端了茶杯饮茶遮住，又回头吩咐自己的丫环给在座各人续茶。
文华便笑问：“听洪姐姐这意思，竟是他进了赌坊之后变好了的？”
“我正要说这个话呢，真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洪燕菲感慨道。
众女中便传来讽笑声，以及嗡嗡的议论声。
一直以来相当沉默乖巧的金穗忽然开口问道：“菲姐姐，那最后那个打手管事咋样了？有没受到惩罚？”
闻言，洪燕菲着意瞧了金穗两眼，眼中有抹奇异的光飞快地闪过：
“黄妹妹这问题问得好。虽说是早些年行的恶，却一桩桩一件件有人指证，自然是要受惩罚。那打手管事啊，此刻正关在牢里。”
“这是应当的，既然做错了就要受到惩罚。”众女齐声附和。
洪燕菲见自己的话题似乎偏得太远了，忙总结一句：“俗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句话用在那打手管事身上再合适不过。”
言毕，洪燕菲起身在前带领一群衣着鲜艳的女孩们穿梭在石榴林中，遇到开得盛的，便有人当场留下作画。
金穗最怕作画作诗，小金穗的记忆里学习画作不过刚刚启蒙，凭着这点子身体记忆，金穗从进入女学堂开始，一直在拿兰花做练习，可惜她没有作画的天赋，不知被文华取笑过多少回。
文华因待金穗心诚了三分，两人越显亲密，且她年纪较大，也可能是因为两人同为独生女的缘故，总以大姐姐自居，对金穗在学堂里的学习生活很关心。
是以，当走至一处，洪燕菲掩唇笑道：“这一处石榴花开得最热闹，我是走不动了，你们无须顾虑我，只管去寻自己爱的。”
其他人闻言，相继三三俩俩离开，不如洪燕菲带领下一大群一起。
洪燕菲轻轻摇头，让自家丫环取了笔墨出来，就站在石桌旁边作画。
金穗想离开以免打扰洪燕菲作画，文华却硬是拉着她，小声道：
“洪姐姐原在伯京进过学的，你细细瞧瞧，能学个一二分便是你的造化了。”
“可是，我们会不会打扰到洪姐姐？”
金穗有些不情愿地道，她的人生计划里可没有成为画家这一条，对于以后用不上，没空拿来陶冶情操的技能，她其实不太愿意花费过多精力去学个不切实用的空架子。
“不会，不会，”文华连连摆手，压低了声音附在金穗耳边说话实在辛苦，“我刚看到洪姐姐给我使眼色，特特让我把你留下来呢。”
金穗微愣，怔了会儿，问道：“文姐姐，你一直嚷着让我学好习画，你自己咋不细细琢磨钻研呢？”
“我嘛，”文华手一挥，大咧咧地道，“我以后是要帮我娘做生意的，能看懂账本，懂得人情往来便可，学那些个东西，费那脑筋做啥？”
金穗嘀咕道：“那我学来也不见有啥用。”
又佩服文华小小年纪对肩上的责任看得十分清楚，且已明白今后的目标。
这一刻，金穗迷茫了，她的人生目标呢？病得最重的时候，她的目标是赶快治好身上的病，以减轻黄老爹的负担，那么病好以后呢？
她还真没有好好想过，不过，思及在双庙村的日子，端午前后，她梳理了不少账，这些比较简单，难的是庄稼不是那么好侍弄的。
从开春，黄老爹把家中田地之事儿交给她以来，她对稼穑有了基本了解，但其中的细节处还需把关。
这么一想，她暗暗把自己的目标定为做个富足的地主婆，孝顺黄老爹。
“黄妹妹，黄妹妹！”文华不轻不重地喊了两声。
金穗猛地回过神来，问道：“呃，咋了？”
“我人就在你面前，你咋发呆呢？”文华略有不满，却很快敛起。
金穗微囧，连连道歉，说了几句好话才把文华哄回来，这时，洪燕菲蓦地搁笔。
文华惊觉自己声音大了些，讪笑道：“洪姐姐，这快就画好了？”
“我身边有只呆鸟，还有只麻雀，我只顾听她们逗趣儿了，如何能画那静止的石榴花？”
洪燕菲口气嗔怪，眼中却没有一点嗔怪的神色，依旧温柔大方。
金穗和文华两人的脸唰地红了，都知洪燕菲说的是他们。
洪燕菲轻笑一声，眼神柔和，找了一处坐下，拉着金穗的手问道：
“金穗妹妹，方才我提到藏宝赌坊的打手管事，看你神色有异，欲言又止的，刚人多，我也不好问。这会儿，你想问什么，只管说，跟我客气什么呢？”
文华听了，便道：“我才想起来，来时准备了一副画册，落在马车上了，我去拿。”
“不是啥大事儿，文姐姐不必避开，”金穗忙道，拉了文华一道坐下来，心想洪燕菲小小年纪，却如此会察言观色，接着道，“菲姐姐，刚才你说的那个打手管事糟蹋秧田，正是我们村和邻村的秧田。因此，我特意留心，想问问他最后到底咋处理的。”
洪燕菲微怔，继而笑道：“就这个事儿你还犹犹豫豫不肯问我？其实我也是听家里长辈宴客时那么一说，具体的呢，我不甚清楚，只知最后那个打手下了牢狱，约摸判了十年八年的，因他曾经失手伤过人的性命。此外，别的便不知了。”
洪燕菲几分歉疚地道。
“这已经很够了，”金穗心中噗通噗通跳，又安定又兴奋，“坏人受到律法惩治，最让人痛快不过。”
洪燕菲隐隐便有骄傲之色。
关管事做的那些坏事儿已是前好几个县令任上的事儿了，偏偏到了她父亲做官，才给老百姓一个交代，再加上去年偷牛案的事儿，她的父亲在珠黎县口碑极好。
金穗在大快人心之后，忽然想起关管事的老婆卫氏。
要说卫氏其人人品怎样先放一边，她的遭遇却太不幸了，年轻时嫁了个一学无术的秦涛，成日偷鸡摸狗的事儿做尽，青年守寡，又跟了关管事那样臭名昭著的人，以后还不知她如何过活。
金穗思索无果，虽心疼卫氏，却不喜她为人。她睁开眼的那会儿，卫氏便到她床前偷了一串钱，因第一眼印象如此差，此后再难有好印象，因此也只是唏嘘而已。
这回，金穗不敢再露神色，把卫氏的事儿丢开，洪燕菲十分善解人意，岔开这个沉重的话题，问起文华珠黎县哪些地方有什么园林，今后可再向女先生们建议去那里赏花。
洪燕菲大概常跟在母亲身后应酬，又跟着父亲任上去过不少地方，谈吐有物，连文华这样跳脱的性子也能安安静静听她讲话，且她自己虽骄傲，却从未露出高人一等的痕迹，说话的声音拿捏的好，并不让人认为她在炫耀。
金穗想，这是个妙人，洪燕菲不愧是从大家里出来的。
正说得开心，站着奉茶的两个丫环突然指着城里的方向惊呼：“姑娘，您瞧，城里是不是起火了？”
金穗等人大惊，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望向城中，果然见城里东南方向浓烟滚滚，文华惊叫：“那个方向应是我家！”
文华站立不稳，心神大乱，呼道：“娘亲！”
喊了一声，忙往县府的方向跑去，连声招呼也没来得及打。
金穗和洪燕菲相视一眼，洪燕菲面色严肃：“串儿，快让人备车，我马上回城！心兰，你快把城里失火的事儿告知先生！”
心兰福了一礼，提起裙角跑得飞快。叫串儿的丫环却不动。
“你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洪燕菲轻声斥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