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童静柔携着尹碧落至正殿时,众位夫人已围坐在主位旁边,只余赫连桀及身边的几个位置还空着。
袁雅音原本同卫饶并肩站着,远远的见了静柔进来,赶紧别了卫饶,来到静柔身前。
二人许久未曾碰面,今日一见自然欢喜。两人相视笑了一阵,良久,静柔才问一句“可还好?”只见袁雅音眼圈微微红了红,笑道“还好。我在军中听说你在府里的种种,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却又没法子帮忙,只得干着急。”说着,鼻音一重,又要哭了。
静柔忙掏出帕子为她拭了泪,道“好在,都过去了,你我姐妹二人以后得以常常相见了。”
闻言,袁雅音破涕为笑,目光不期然扫到了站在一旁的尹碧落,忙将静柔拉至一旁,小声道“你跟她同屋,可得万分小心。她可是个狐媚子,小心夺了你的恩宠。”
静柔不在意的笑笑,恰逢此时卫饶唤袁雅音入座,遂催了她回去,自己则牵了尹碧落的手走至后排,寻了两张空位落座了。一旁的使唤丫头见她二人坐定,赶紧端来早已备好的花露水给二位净手。待一切妥当,静柔才捡了一块玫瑰枣泥酥递给尹碧落,笑着介绍道“这玫瑰枣泥酥可是将军府特有,别处是吃不到的。做这点心的大师傅原在江浙一代开馆子,收徒弟,因是做得一手妙绝的江南点心,于是被国君重金请至了云幽,后大将军王大败回鹘,国君一高兴,就将这师傅赏进了将军府,自此,北冥国人,谁想吃上一口这玫瑰枣泥酥都得求着咱们将军府。”说着脸上笑意更甚,这是多么至高无上的殊荣,国君对赫连桀的荣宠可见一斑。
尹碧落点头接过,咬了一口细细咀嚼,这枣泥细腻柔滑入口即化,玫瑰味香却丝毫没有喧宾夺主,将红枣的香气衬的更甚,两者之味结合,直上鼻霄,更有一种浓厚的味道无法形容。
“真是人间美味。”尹碧落不觉赞叹道。
静柔笑道“姐姐喜欢,那便多吃点。”二人正说着,却见方恬儿走了过来。静柔同尹碧落起身扣礼,方恬儿赶忙去扶二人起身“自家人何必拘礼。”又见尹碧落身前咬了一口的玫瑰枣泥酥,遂笑道“尹姐姐真是行家,这枣泥酥可是将军府一块招牌,想必童姐姐都跟你说了吧?”说着,眼光朝静柔一瞥。
静柔微微一笑,方恬儿又道“姐姐喜欢便多吃点,这枣泥酥平日里也不常做。"又向后吩咐道”去将我桌子上的点心盘子端来。”尹碧落闻言赶紧道“王妃照拂,妾身用不了许多。”
“难得姐姐喜欢,刚才我忙着吩咐下人准备食材,竟未见二位姐姐已到,这盘子点心权当赔罪。”说着,将身后丫鬟递过来的盘子往桌子上一搁,笑意更深。
三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此时赫连桀带着赫连晟及赫连言翔夫妇步入了正厅,方恬儿一福礼,赶紧迎了上去。只见赫连桀今日穿一袭藏青长袍,袍子上绣着金线巨蟒,领间以一颗弹珠大小的夜明珠做扣,整个人看起来神采飞扬。赫连言翔则着一身草绿色大袍,上头用明黄绣线勾了只昂头预飞的仙鹤,赫连晟依旧是日间那件白色长衣。
众女见赫连桀等人来,纷纷起身扣礼。赫连桀说免,众人才敢起身落座。
只见赫连桀左右坐着赫连晟及赫连言翔,方恬儿也不过坐在左侧第二位,依次是瑶、饶二位夫人,而赫连芊芊则被安排在了五王妃一桌。席间,静柔轻声一一为尹碧落指点了一番,她这才算是将将军府里有头脸的人物认全了。二人正说着,却见主位上的赫连桀起身举杯,众人也是齐齐起身迎合,赫连桀道“今日只是家宴一场,又巧赶上五黄书和四皇弟赏脸来府中一叙,那便趁着一片升平,宣布一个将军府中的好消息。”说着,赫连桀走至宋玉瑶身边,温柔的执起她的玉手,柔声道“我的三夫人,玉瑶就快要位赫连皇族开枝散叶了!”众人闻言,皆是一呼,连卫饶脸上都分明又几分惊诧。倒是方恬儿笑得自在,她第一个举杯道“恭喜将军,恭喜瑶姐姐,这府里自从四年前段夫人诞下云曦后,许久不曾有如此喜讯。只盼瑶姐姐一举得男,为咱们将军府生个小王爷!”话说完,一昂首,饮尽杯中酒。
卫饶见状也赶忙恭贺道“妹妹嘴巴可真严,连我都被蒙在鼓里,我只当是进来妹妹身子不适,却不知是大大的喜讯,只愿妹妹母子二人体魄康健,将军百子千孙!”
随后,众人的恭贺之声不绝于耳,静柔端杯正要前去贺喜,却被尹碧落拉住。只见她凉凉道“现在她可是得宠的红人,多的是人巴结,你能挤得进去吗?就算让你挤进去了,她理不理我们又是两话说,心里有就行了,一会叫丫头备了礼送去她屋就是了。”
静柔听她一席话,再看前方情景,哪里还看得见宋玉瑶身影?不觉微笑点头,吩咐钻儿自备礼物去了。
静柔和尹碧落二人饮了杯中酒,重又坐下,眼看着前方一台大戏开锣,好不热闹,心里只觉好笑。这宋玉瑶平日里飞扬跋扈,想必得罪了不少人,素日里大伙见了她无不退避三舍,如今听闻她有喜,却又都纷纷冒了出来,生怕错过了这个表心迹的机会。这才是一个小小的将军府,若是在宫里,在朝中岂不是更加的波涛汹涌?
直到台上的锣哐的一声响了,宋玉瑶身边的人才慢慢散去。不知是谁点了这么一出,竟是牡丹亭里的游园惊梦。这一出说的是杜丽娘因教书先生教授了《诗经》之词而萌生伤感之情,在与丫鬟一起游览了自家的后花园之后更生伤春之情,回来后竟然梦中与一手持折柳的公子在花园内有了一番云雨之情,在梦醒之后独自入后花园寻找梦里多情郎。这或许是在暗讽些什么?
静柔摇摇头,不让自己瞎想,许是自己多心了。
台上青衣唱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台下赫连桀就应景的,乐得合不拢嘴,同赫连晟赫连言翔二人一杯接一杯的饮着。静柔蹙了蹙娥眉,虽不知赫连桀有什么烦心事解不开,但她看得出,他这般喝法根本是在灌醉自己,再这样喝下去非出事不可。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双脚不听使唤的向赫连桀踱去,一旁的尹碧落想拉她都未来得及。静柔走上前去,当着众人的面,一把夺下他正欲入口的杯子,酒散了出来,溅了赫连桀一身。
“你做什么?”赫连桀正色问。
“你喝的够多了。”静柔淡淡的答。
“我堂堂北冥大将军王,高兴喝多少就喝多少,还要你这个小女子来管教?”赫连桀语气含怒,方恬儿也低喝道“放肆,将军的事哪容得你一个外人插手,还不快快退下。”
静柔对方恬儿充耳不闻,只是定定的瞅着赫连桀问“为何不开心?”一旁的赫连晟见皇兄依然动气,伸手拉了拉静柔衣襟,示意她赶紧退下,可奈何这小妮子对他置若罔闻,只是一门心思的问她的问题。
赫连桀脸色变了变,惊诧之色一闪而逝,俄顷又恢复了往日平静。
“休得胡言,本王好的很。”说着一把夺过静柔手中的杯子,将里面的残酒一饮而尽。
静柔生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她明明从他的眸子中看到哀伤,却死不承认?她气的玄身便走,没走出几步,手就被人死死的拽住。她回头去看,却是赫连桀。他身子没动,只是一只手狠狠的握着他。她猜对了。
静柔正欲回身说话,却见台上寒光一闪,身边众人纷纷惊呼,更有侍卫宝剑出鞘的声音。没等她看清楚情况,人已被起身的赫连桀拽至身后。只见台上那青衣不知何时手中多出了一把宝剑,就着戏台的高地势,直直的像赫连桀飞身刺来。
赫连桀将手中酒杯掷了出去,与刺客手中宝剑碰个正着。那宝剑来势凶猛,速度极快,酒杯一下撞了粉碎,散在地上。赫连桀一手捉着静柔,死死的将她护在身后,另一手去拔了一旁赫连晟的配剑,举剑便挡。只是他出招慢了,那刺客出剑劲道又足,竟逼的赫连桀手中剑直直的贴上青色长袍,血色从袍子里缓慢的渗了出来,顺着长剑滴到地上。那刺客见状变了招式,再刺,这时赫连桀双手并用,一个使力,呛啷一声将对方格出两步去,与此同时两旁侍卫也已奔至跟前,十几把宝剑一齐指向中间的青衣刺客,只见她先是一愣,尔后竟咯咯的笑了起来。
那分明是一个年轻女子的笑声,声音甜美不见丝毫戾气。
静柔赶紧上前查看赫连桀伤势,只见他胸前伤口狭长,虽不深却已见血肉。她心疼的眼泪直往下坠,刚才那一幕凶险万分,她躲在他身后,心中着实捏着一把汗。
赫连桀一手按着身上伤口,皱眉闷哼道“哭什么,皮肉伤而已。”静柔见他痛的厉害,慌忙掏了帕子去帮他堵住伤口,哽咽道“你若有事,我可怎么办。”
赫连桀握着她沾满鲜血的手朗声笑道“还没娶到你,我怎舍得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