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不绝,丝竹弦乐不断。时不时还有人起来赋诗几首,更有武将拔剑助兴,一派其乐融融。这就是皇家宫宴,一切都为讨赫连拓欢心,他爱吃的,爱喝的,爱听的,爱看得通通都有人奉上。
趁众人醉心宴饮,童静柔留了钻儿在席上并吩咐她若有人问起,便说自己出去吹风醒酒。
十二月的夜里有些凉,晚风徐来,吹的人立时精神不少。
殿外不远有一弯池水。那池中不停翻动作响,想必鱼儿不少。童静柔依着栏杆,将头微微向后仰着,忽的就想起了那句,困倚危楼字字愁。凉风轻轻拍在脸上,吹散了原本细密的汗珠,也吹来了夜里的暗香。
“不在屋子里待着,却跑这来。”她为料到此处还有别人,忙直了身子,循声望去,只见一男子站在月光下,背着光虽看不清他面貌,但他的身形她却认得,是赫连桀无疑。
静柔清了清嗓子,说“屋子里闷,出来透透气。”
他慢条斯理的顺着池边踱过来,就着月光不住的打量她。月色如水,映在她本就白皙的肌肤上更添娇娆。良久,才将一只手缓缓的附上她的额头道“我送你的白玉花暂为何不带?”今儿是北冥宫宴,她这支翡翠芍药花簪,虽然庄重又不招摇,但怎么比得上他送的白玉花簪子。?
“将军送的白玉花簪子实在太贵重,臣妾不敢轻易示人。”
他愣了愣,随即笑道“你不喜欢,我再送别的就是。”
其实童静柔想说,她不喜欢,她什么都不喜欢。她不喜欢他忽冷忽热,不喜欢他偶尔逗弄似的怜惜,不喜欢这样犹豫不决的自己,他都快要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了。
赫连桀低下头,执起她的手,握了握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童静柔有些凄楚的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里深黝不见底,宛如一滩千年死水,她不能分辨他话里许多的真假,不知道哪一刻才是真正的他,而自己又该相信哪个他。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她几乎是哽咽着说出这一句的,但仍极力掩饰着,不想轻易让他看见自己的脆弱。
赫连桀看了看她,温温的笑了,像雪化云开后的明媚,像春回大地时的生机。
“傻丫头,外头这样冷,赶紧回去,我还有事,不能多耽搁。”说着宠溺的点了点童静柔的脸颊,玄身走开了。
池畔又剩下了她和这满地的月光,池里的鱼游声又开始响亮。童静柔想,自古对月谈情都是一件极浪漫的事情,而自己却为何这样的悲伤?
又待了一会,自觉时辰已经不早,遂起身往醉吟轩去。
远远的,就见赫连言翔在一栋小亭子里站着。听到她的脚步声,赫连言翔侧头对她柔柔一笑。遇都遇到了,总不能视而不见,于是童静柔只能硬着头皮进了亭子。
“童姑娘也不喜这喧闹之景?”他问。
“自小静惯了,一时还不适应。”
他笑道“你若真嫁予五弟,以后这样的日子还多的是,待哪一日,他继承大统,更是要餐餐如此了。”
听他说起刚才席间赫连桀要纳自己为妃的事情,她募的面如火烧。“王爷说哪得话,纳妃之事还远着呢。”
他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没答话。两个人这么静默了一会,静柔听殿中丝乐声止了,遂提醒道“时候不早了,该回了。”
他嗯了一声,说“你先回吧。”
待她回到殿内,赫连桀已然在座了。他只淡淡看了静柔一眼,便欣赏起台上表演。不多会,赫连言翔也回来了。
钻儿小声介绍说“这舞姬跳的可是掌中舞呢。”
只见那台上女子身著薄纱,体态轻盈,腰肢更是纤细的不盈一握,最难得的是,她能单脚立在一个大汉掌中舞蹈。每跃一步都在那汉子掌握之中,仿佛是九天玄女舞在云端,轻盈曼妙。
在场众人不禁看痴了,钻儿也道“这等绝学,不知要吃多少苦。”
一曲舞罢,掌声雷动。赫连拓更是早已命人赏了下去,几位看似权重的臣子也随着赏了。那二人正要拜谢退下,却见一旁一个武将打扮的人摇摇晃晃走了出来,一把挟了那女子手腕对赫连拓嘻嘻笑道“皇上,这女子生的娇媚,不如就赏赐给末将做个妾室吧?”
赫连拓哈哈一笑,不以为意道“程将军是怜香惜玉之人,这舞姬便赏给你吧。”话落,那武将便要拉着舞姬回座。那舞姬扯着一旁大汉的袖子,眼泪霎时就下来了,脑袋更是摇的如拨浪鼓一般。
那大汉一把扯过舞姬,护在身后,双目怒视着程姓将军。那将军未曾料想会出这样的岔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酒也立时醒了一半。“你这奴才,皇上方才已将此女赏赐给我,你想阻拦不成?”说着拔剑直指那大汉胸前,那舞姬见状吓得顾不得哭,紧紧揪着大汉的衣襟。殿上气氛霎时紧张,众人更是屏气凝神。
看这架势,这大汉与女子定然是一对鸳鸯。眼下有人要将自己的爱人从身边夺去,换作谁也是不干的。那大汉也不答话,只是毫不畏惧,挺身在前,一旁的侍卫也已蓄势待发,只等长官一声令下便将大汉拿下。
“皇上,臣妾有话要说。”一个声音适时想起,众人循声望去,竟是刚刚得到皇帝夸赞的童静柔。静柔排开众人,站至殿中,躬身向座上的赫连拓一拜。
“说。”
“臣妾儿时听闻,这掌中舞已是绝世遗技。想当年赵飞燕便是凭着这掌中舞艳冠六宫,更留下了,掌中舞罢箫声绝,三十六宫秋夜长的绝美诗句。可自汉后,数百年来再无听闻有谁会这舞,今日在北冥皇宫见了,煞是欢喜。一喜的是这遗世绝学能重现人间,二喜的是国君圣明,天下归心,这世上顶尖的人才都已笼络至您的麾下。”她抬首瞧了瞧赫连拓,又道“这舞如此难学,想必习修之人打小便要勤勉,更要二人配合,方有默契,不至于舞到正中坠落下来。这一来一往数十年里,二人有了感情也是在所难免的。现下程将军要夺人之妻,想必这大汉定是不肯。若要用强,我看这女子坚决,一个不甚可能命绝于此。今儿个大家齐聚在此贺的是大将军王凯旋,实在该免了这不必要的纷争。”
“你这丫头,倒是巧舌如簧。皇上已将此女赐与我,还能反悔不成?”见我这般说,那程将军怒道。
“为人臣子,首要的是担君之忧。人是赏了,可收与不收还在将军。况且,这北冥宫中美女无数,程将军又战功赫赫,少不了有女子愿意做您的妾室,又何必为了一个舞姬伤了别人的心呢。”
赫连拓将目光转向程将军,后者面红耳赤,却是说不过她,只能朝后摆了摆手,作罢了。赫连拓满意的点了点头,道“那就捡储秀宫中两个聪明伶俐的丫头许给程将军吧。”这储秀宫可都是皇上的女人,赫连拓这面子也是给足了。
见皇上都这么说了,那程将军只能领旨谢恩,退回去了。
那舞姬二人更是感激的看着童静柔,不住的躬身叩拜。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宫乐再起,人群中更是有两道目光灼灼而来,童静柔低着头专心吃着碟子里的菜,并不想去探究目光的来源。偶尔会与身旁夫人小姐闲话几句,又是一夜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