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儿一路不论遇见谁,都主动微笑打招呼,遇到家族里稍微有点职权的,还要停下来行礼,不算长的路程,倒是让她几乎把脸都笑僵了。她平时在家族里行走的机会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外执行任务或者在房内拼命修炼或者受罚,但家族里人人都认得她,虽然族人都自诩为正道中人,不至于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是叛徒的女儿,然后再冲上来丢点白菜叶子什么的,但背后指指戳戳的议论还是少不了的。
纯儿倒像是有一副绝世好脾气,对这些事只装作全然不知,依旧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真诚得不得了的样子。
“师姐好,忙着呐?”
“好久不见呀,师兄该不会都忘记我了吧?”
“……”
一路热脸贴着冷屁股,倒像是没有羞耻心,纯儿对周遭人对她冷淡甚至避之不及的态度毫不介怀,甚至还倒贴跟着一个也要去二长老一支驻地的师姐同路,一路上自顾自的说说笑笑,远远看起来,完全看不出是她剃头担子一头热的追着人家,反倒像她与那师姐相谈甚欢一般。
“纯儿师妹,我还要去我师哥那里,接下来就不和你同路了。”那个女人被纯儿缠了一路,心里早就觉得厌烦得不行了,刚到二长老一支驻地的范围,立刻就硬梆梆地丢出一句与她不同路的话来,恨不得立刻把她甩掉。
“哦!那花儿师姐慢走啊,我虽然被禁了接任务,但要是呆在家族里,一整天都不来任务大厅转转,那我真就是不习惯呢。如果花儿师姐以后做任务有什么需要的地方,一定记得来找我啊!我还没找到伴儿呢,总是一个人做任务真是没意思,完成率也低。”纯儿故意说些儿有的没的,拖得那被称为花儿师姐那最后一点儿耐心也消耗殆尽,几乎是她的话一停歇,那花儿师姐就立刻连连点头,嘴里含糊的“嗯”了几声,逃也似地离开了。
纯儿望着她的背影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忍住自己想叫住她继续逗逗的恶趣味,扭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纯儿之所以这么大费周章的跑来二长老的驻地,就是因为二长老是掌管家族对外任务的人,说白了,也就是类似企业里“公关部”的存在。二长老最喜欢的,就是收集一些儿鬼使供族人驱使。
说来也奇怪,东殿对于精怪类的东西,无不除之而后快,偏偏只有二长老这一支,从祖上就一直有与精怪协作的传统。虽然和一般的术者或者异能者不同,东殿的人都是极度看不起精怪的,基本上都是捉一些儿剿灭对象强迫其做鬼使。做了东殿的鬼使,那就等于把自己的性命交出去了,主人什么时候一不高兴,那就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纯儿的能力,就是吞噬,还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吗?这些儿鬼使在东殿家族毫无地位,随便一个人都能随意抹杀了,少了几个根本不会有人过问。也只有像纯儿这样的人,才会在任务中折损了鬼使后,回到家族还要接受质问和惩罚。
在不知道科斯奇家族派来的使节究竟有什么古怪之处,和家族长老究竟是怎么想到让自己接待使节之前,纯儿觉得,她还是要有备无患一点。
因为这种轻松又有油水可捞的工作,一般都不会落到她的头上,何况这次还是在她受处罚的阶段。
从小就是如此,纯儿总是被很特别的对待。在大家刚开始接任务的时候,一般的孩子首次任务都是类似去富商家里,扮作预言神童一类的角色就好了,不但任务很简单,还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受到的待遇也极高。
而纯儿的首次任务是,替一个小学解决一个校园怪谈。
事实上,这种校园怪谈类的东西,基本上就是妖怪或者恶灵作祟,只不过隔着位面或者能力还不强,无法掀起更大的风浪罢了。但如若拖得时间长了,这种可以一直存在、缓慢增长自身灵力的东西终有一天会成长为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
能让一个人民教师都觉得恐惧,学生家长人心惶惶,以至于校长出面请求在常人看来与风水先生、神棍一类的人物无异的术者帮忙,可见这个“校园怪谈”的力量不一般了。
那根本就是一个伪装成人类孩子外貌的恶灵,每天天黑后都在校园里游荡,遇到因为一些儿原因滞留在学校里,或者忘记东西独自回来取的孩子,就以人类孩子的外貌出现,诱骗那些儿不知情的孩子与其做交易。都是诸如:“教室的门都锁了,但我知道钥匙在哪里,你给我吃的,我就帮你偷来,之后再帮你把钥匙偷偷放回原处,一定不会让别人发现的。”的话。
小学生的心思纯净,哪里能想到面前这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嘴里说的好吃的,竟然会是自己?!
而那恶灵一旦得逞,便毫不留情的将孩子整个吸干,虽然他怕出事,一直遵守规则,要孩子先答应了才吃,也绝不会害了孩子的性命,吸干孩子身上的精气后,还会返还一些儿,用于保持孩子的外貌不变。但孩子虽然看起来健康无恙,但无一例外都会受到很大的惊吓,回家后不久就会大病一场,之后就变得痴痴傻傻的。
纯儿没有经验,又没有受到过好好的指点,差点没在首次任务中丧命,好不容易九死一生的完成任务,自豪地回到家族后,满以为自己能够受到表扬。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小小的胸膛里满怀着浓浓的成就感,一心想着得到表扬就会很开心了,却没想到被族人的反应泼了一盆冷水。
迎接她的,只是一句淡淡的:“哦,辛苦了,以后也要好好干。”
仿佛这是理所应当的,也是,完成家族交代下来的任务,不就是理所应当的吗?
可当她看到其他孩子完成任务回来后,父母长辈对他们的鼓励和态度,她的心里还是生出一种酸涩的感觉来。
再到后来,她无意间知道了其他人的任务内容,心中陡然生出不平,但她很快就想明白了,自己是叛徒之女,在家族的地位可以说再低也没有了。能够和大家一样,在一起学习、接任务,已经很不错了,这还是家族看在她只是个孩子,当年的事什么都不知道的份上。
纯儿明白,自己所能做的,只有忍。
纯儿为了得到家族的认同,拼了命的修炼、做任务,甚至昧着良心做了无数违背自己认知的事。像营诺,也正是她揭发出来给家族的,她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虽然她也曾犹豫过,被外来的自由可能诱惑,但当时的她,还是那个坚定得相信自己是属于东殿家族的人,家族的族人们,终有一天是会认同她的,会明白她虽然是叛徒的女儿,但却对家族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背叛家族。
但经过多年,她已然明白,自己做再多的事也是枉然,可她不知道自己除了继续这样下去以外,还能做什么。
纯儿她一直是一个人,养育她的就是东殿家族,她除了这里没地方可去,单凭她一人之力也无法逃离家族。
当她再一次冷酷的将手从一个鬼使身上收回来的时候,她突然露出一瞬间的茫然:“我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但随即,她的目光又冷酷起来,微圆的鹅蛋脸上面无表情。纯儿起身小心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到后,随手将这个已经显出原形的鬼使丢到旁边一个葫芦里,看着住在葫芦里的鬼使将其当做今日的饲料扯碎吃下后,才换上一副笑脸,缓缓离开了这里。
身上有了灵力,纯儿心里的底气足了一些儿,她站在大太阳底下定了定神,摸出手机给目前负责接待科斯奇家族使节的小鱼师哥发了条短信:“小鱼师哥,科斯奇家族使节起床了吗?我听说西方使节的时差总是倒不过来,晚上才起床,你看,我什么时候来接你的班合适呀?”
短信刚发出去,手机屏幕都还没暗,小鱼师哥的短信就来了:“马上来,我接了个任务,急着去做呢。”
纯儿勾了勾嘴角,随意找了旁边一个同方向的族人,又死皮赖脸的缠上人家,慢慢向着斯科奇家族使节住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