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程功傻头傻脑的模样，陈家良不由为之一怔。
这憨货不会是被吓得神智不清了吧？尼玛的，拖拉机坏了，这得是多大的事啊，这憨货居然说是好事。他到底是真傻还是一直在装傻？
想起刚才程功跟他谈条件，陈家良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个憨货打算用装傻充愣的法子来唬弄公社的陈书记，以好蒙混过关？
操，不管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反正这个黑锅必须由你来背！
陈家良显得无比焦虑地拉着程功走到一株红高梁底下，急切地问道：“功娃子，你考虑得怎样了？”
你个小样，知道着急了吧，早干嘛去了。程功心里暗乐，脸上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良少爷，破坏公家财产，如果不能照价赔偿，真追究下来，很可能要进局子被判刑的。”
陈家良虽然心中暗恼不已，但也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年龄不到十八周岁，属于未成年人，只要不是杀人重罪，肯定不会判刑坐牢的。你今天刚满十七，而我已经二十一岁了，同一件事搁咱俩头上，那是两种不同性质的问题。功娃子，哥以前可从没求过你，这次，你无论如何也得帮我这个大忙，日后哥一定好好报答你。”
程功知道陈家良这话并没有骗人，华夏的刑法确实有这个规定。但是，破坏国家财产这种事情，可大可小。特别是在这个随时都有可能被人上纲上线的复杂年代，严重点都有可能被判死刑。
以陈家良这坏小子满肚子的坏水，他说出来的话能算数还真是个未知数。
从刚刚那帮村民们对这起谣言的反应来看，父亲程老年看来混得还真不咋样。这可是关系到咱以后的生存、生活和发家致富的大事！得琢磨琢磨怎么通过这件事，让自个家里也能捞点好处。
陈家良是村支书陈富生的独子，也是陈富生的命根子，拿住了陈家良，就等于拿住了陈富生。
“这事我得好好想想。”程功抬手挠了挠头皮，憨笑着没有直接回答，实则在心里思量着怎样算计陈家良。
“只要你肯帮哥过了这道坎，功娃子，你说什么都行！”陈家良估计也是真急了，如果不把这个憨货忽悠住，让他来顶这个雷，他现在根本不敢回去见他爹。
一旁，龙翠娥忧心忡忡地将四婶叫到一边，急切地问道：“他四婶，刚才你说的手扶拖拉机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跟我家功娃子也扯上关系了？”
四婶叹然答道：“翠娥啊，你家功娃子这次是真的闯大祸了。我听我们家四喜讲，公社的手扶拖拉机被人偷着开出去，弄坏了就扔半路上，人跑了。陈书记知道后在公社发火了，严令各生产队各村全面展开调查。这查来查去，查到良少爷、杰娃子和功娃子他们三个闯祸精身上，据说是邻村有人看见他们仨在坏了的那辆手扶拖拉机附近出现过，而且还说他们仨当时神色慌里慌张的。”
“他四婶，这个并不能证明拖拉机就是他们三个弄坏的吧？”龙翠娥带着侥幸的心理试探着问道。
“所以才要让他们三个去公社把事情说清楚啊！”四婶语速快得就像是在打机关枪，两哪眼睛不时地在陈家良、吴杰和程功的脸上溜来转去的，“听我家四喜说，陈支书和吴会计已经被陈书记叫到公社，当着很多人的面骂了个狗血淋头。陈书记说了，这是一起严重的破坏国家财产的犯罪行为，必须严查严办，不论是什么人，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四婶，你这么盯着我看干嘛？又不是我们干的。”吴杰脸色很不自然地嘀咕了一句，目光闪躲游离，明显有点作贼心虚。
“咯咯，是不是你们干的，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四婶眼神玩味地笑道：“都别在这磨叽了，赶紧回家把事情跟大人们说清楚。”
陈家良暗地里给吴杰使了个眼色，又朝程功呶了呶嘴，吴杰会意地转脸朝程功喊道：“功娃子，这事虽然是我们仨一起干的，但拖拉机是你开的，所以你得跟我们一起去把问题说清楚！”
程功眼神有点玩味地望着吴杰，然后转脸朝陈家良瞅了眼。陈家良这坏小子看来还真有点心计，竟然知道利用吴杰来逼宫。
陈家良的目的很明显，如果程功不答应，以吴杰和陈家良的关系，这俩个坏小子肯定会串供，一口咬定事情是程功干的，把责任全往程功身上推。
父亲程老年貌似在红旗公社没什么地位，陈富生是村支书，与公社书记陈文广算是本家远亲，如果陈家的人真要在这件事上玩点什么猫腻，估计程功还真有可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形势逼人啊，看来只能先答应陈家良这小子，走一步算一步。
“良少爷，记得你刚才说过的话。”程功背对着父亲程老年，眼含深意地望着陈家良笑道：“如果你事后反悔，到时候可别怪我程二憨做事一根筋认死理。”
“行！咱大佬爷们说话算话，一口唾沫一个钉子！”陈家良很干脆地点头说道。
“功娃子，公社的手扶拖拉机你真的开了？”程老年没了之前的从容镇定，满面都是焦虑神情，“你个憨货可想清楚了，开了就是开了，没开就是没开。是咱做的，咱们认，不是咱做的，绝对不能往身上扛！”
“爹，我脑袋被砸了一下，好些事情记得不是很清楚……”程功闻言转过身来望着父亲，摸着后脑勺，像是在极力回忆着什么。
入眼程功憨实傻愣的模样，龙翠娥禁不住一个踉跄坐倒在地。
“娘！”
“娘！”
程功和四妮不约而同冲到龙翠娥身边，程功一把将老娘从地上搀扶起来，关切地问道：“娘，你不要紧吧？”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怎么办……”龙翠娥两眼无神地不住念叨着。
程老年看着陈家良和吴杰走到一边交头接耳，他用脚趾头也能猜到这两个坏小子肯定是在商量着怎么把事情往程功身上推。
以自家儿子那笨嘴笨舌的表达能力，这事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公社的手扶拖拉机被人弄坏了，这可是天大的事情。损坏公家财产，情节严重的足够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了。
一直都不认同造反派行事作风的程老年，由于同情那些下放到红旗公社劳动改造的右.派份子，很是不受公社书记陈文广待见。
自从把他从生产队长降为副队长后，程老年在上岭村生产队基本上失去了话语权，要不是陈富生等人一直找不出程老年身上的小辫，估计就连这个副队长也保不住。
如果这次真的坐实了功娃子破坏国家财产的罪名，程老年相信公社里以陈文广为首的那帮人绝对不会手下留情，肯定会把功娃子往死里整。
天要塌了，只是功娃子这根独苗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老程家的天真的要塌了！程老年一双老眼里也渐渐充满了绝望的神色。
“儿啊，你怎么就这么憨啊！”程老年像是突然间苍老了十岁，素来健步如飞的步伐也显得有点虚浮不稳，一边往村里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功娃子，你自己去公社把事情说清楚吧，公家的事没有小事，你爹能力有限，这次没法再替你擦屁股了，你好自为之吧！”
“他爹，孩子他爹，你可不能不管咱儿子啊！”龙翠娥嚎啕大哭着跑到程老年身边，一把将他拖住，“你一定要想办法，一定想救救咱儿子，他可是你们老程家唯一的独根苗！”
“孩他娘，不是我不想救，而是实在没法子啊！”程老年回头看了神情木然的程功一眼，眼角也闪过一抹老泪，叹然说道：“这些年他大祸没有小错不断，以前我还能舍了这张老脸不要到处托人求情，但这回他是真的闯下大祸了，手扶拖拉机，多金贵的国家财产，咱们家哪怕是倾家荡产，也陪不起啊！”
“那怎么办，怎么办……”龙翠娥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喃喃自语个不停。
程功实在忍不住了，大步流星走到龙翠娥身边，拉起母亲那双粗糙的老手，尽量装出憨厚老实的笑容，安慰道：“娘，您放心吧，我没事，一定没事。不就是一辆拖拉机嘛，多大点事，这道坎，咱们家一定能迈过去。”
入耳儿子这番话，程老年不禁有点为之愕然。自己的儿子是个咐德行，他能不清楚？功娃子以前确实有点憨，有点傻，但绝对不会如此狂。
不就是一辆拖拉机嘛，还多大点事。这话就连他程老年，甚至是整个红旗公社也没人敢这么说！
不对，功娃子啥时候说话能这么俐索了？程老年睁大老眼盯着程功不住地上下打量着，那眼神，看得程功心里只发毛。
我靠，不会是装过头露馅了吧？可千万不要被他老人家看出来！程功暗自在心里嘀咕着。
“功娃子，拖拉机你真的开了？你什么时候学会开手扶拖拉机的？”程老年似乎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点，脸凝重地问道。
程功还在犹豫着该如何回答，陈家良从一旁走过来替他答道：“功娃子当然开了。我们三个以前经常向公社的拖拉机司机孙长贵请教怎么开拖拉机，孙长贵和公社农技站的周技术员维修保养拖拉机的时候，我们也经常在一边观看学习。时间长了，看多了，自然也都学会了。是不是，功娃子？”
呵呵，还真是磕睡了有人送枕头啊！哥正愁没法跟父亲解释呢！
不错不错，小良子你真是个好同志。
程功赶紧“嗯嗯嗯”连连点头，望着程老年说道：“爹，您放心吧，没准我还会修拖拉机呢！”
听程功这么一说，陈家良顿时把心放宽了，对程功说他会修拖拉机这句，陈家良直接选择无视。你个憨货要是能修拖拉机，本少爷就能开飞机。
程老年当然不会相信自己的憨实儿子会修拖拉机，这拖拉机要是真能修好，公社的陈书记没可能如此小题大材。
程功脸上那种看起来自信满满的表情，让程老年心里更加凉了，也更加绝望了。
“走走走，赶紧跟我一块见我爹去。”陈家良没理会程老年眼中那明显的悲哀绝望，拖着程功就往村里方向走。
“爹，娘，你们带四妮回家去吧，等我回来。”程功一边走一边回头喊道：“我是你们的儿子，是程家的独根苗，也是程家将来的顶梁柱，没什么事可以难得了我们程家的汉子！”
望着程功渐渐远处的身影，四妮拉着母亲的手，开心地笑道：“娘，哥说等他回来，我们回家等吧！哥好像变了一个人，说话比以前俐索多了。”
听四妮这么一说，龙翠娥也总算是回过神来，眼里充满希翼之色地冲双眉紧皱地程老年问道：“他爹，咱儿子是不是真的有点跟以前不一样了？”
“嗯！是不同了，难道这小子突然开窍了？”程老年点头自语道。
“他后脑勺不是被苏知青砸了一把嘛，没准真是把咱儿子砸开窍了。”龙翠娥像是溺水之人抓了一根救命稻草，拖着程老年就走，“他爹，咱们也跟过去瞧瞧，没准咱儿子真能把拖拉机修好。”
目睹老伴满脸满眼的期盼，程老年委实有点不忍心给她泼冷水，喟然长叹了一声，神色落寞地微微点了下头，领着龙翠娥和四妮快步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