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夜,烈风呼啸,撕破暗空,在窗外呜呜盘桓。
屋中,秦渊坐在火炉旁,一手夹着羊皮信笺,一手添加着火炭。
信上内容,让他不起涟漪的心绪波涛汹涌了大半天,直到此际,依旧不能平复下来。因为,信笺是阿史那云殊派人送到府上的。
阿史那云殊,这对于秦渊来说,既是个陌生的名字,又仿佛是心头肉,掌中宝,格外的亲近。
其中内容,更是令他震撼,他打死也想不到,那样一名高贵的突厥郡主,竟然会在意他区区一名大周步卒。
“她有几次机会可以杀我,说的是实话,但却没有杀我,这是为了什么?她讲到一半,戛然而止,有何意图?”秦渊反复琢磨着信笺上的信息,却始终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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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刚到,秦渊便骑着乌骏停在了刺史府门前。将乌骏交予府上下人去喂养,他径自走入了前堂中,遵照宋璟的命令,他按时来到,却不见宋璟身影,心中泛起千百次嘀咕。
“莫非刺史大人查出了一些端倪?王尽忠是皇帝派遣来凉州潜伏的内卫,杀了他,死罪难逃,加上我又是伏虎庄的漏网之鱼,这次凶多吉少啊。”秦渊心中有着无尽的担忧。没有死在沙场上,反倒是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被诛杀,这也太冤枉了。
嘎吱,堂门打开,宋璟披着风雪,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叠的公文卷宗。
“见过刺史大人。”秦渊跪地行了礼,便在宋璟的招呼下,战战兢兢地坐到了一旁的香木椅上。
“秦渊啊,知道这次单独召你来刺史府,是有何紧要事么?”宋璟刚毅的神色中,夹杂着几分冷漠。
他摇摇头。
“你应该清楚,皇帝派我来凉州任刺史,一是为了查清嘉麟县令王尽忠之死,二是消弭一切关于屠村血案的传闻。你杀了王尽忠,又是伏虎庄的村民,对此当然是心知肚明了。”宋璟目如针芒,仿佛要将秦渊刺得缩成微尘。
向来镇定的秦渊,此时也不由得战栗了起来,毛骨悚然,他实在想不到,只用了两天不到的时间,宋璟就将自己这个“罪犯”揪了出来,手段雷厉风行,效率奇高,让他叹为观止。
“刺史大人,既然个中真相大人都已调查清楚,那我便不再隐瞒,我正是伏虎庄人氏,后由于千牛卫屠村,我害怕王尽忠将此事告知圣上,牵连了唐大将军,便痛下杀手,把他杀死。刺史大人可以把我缉拿归案,生杀任凭处置,只是,我死之前,只想弄清楚,皇帝为何要下令屠村?”这个疑惑,他搞不明白,可谓死不瞑目。
宋璟微微沉吟,笑道:“秦渊,你不要太紧张,我不会为难你,内卫是皇帝的监察机构,行事乖戾,刑讯无度,多少年来冤杀无数无辜官员、百姓,这王尽忠身为内卫,残暴恣睢,这一叠卷宗,不知记录了他多少屈杀人命的大案,真可谓死有余辜。你杀他,是替天行道,皇帝那边,我会搪塞过去。”
宋璟这样的态度,倒是出乎秦渊的预料,让他大为吃惊。
“另外,屠村血案的真相,我并不知情,皇帝城府极深,天威难料,其中内幕,或许只有她自己清楚。我倒是找到了一点端倪,但不过是沧海一粟,对于了解整个真相,没有实质性的帮助。”宋璟跟秦渊讲话的态度,不像高高在上的刺史,反倒有种教书先生,谆谆教诲的架势,让他情绪放松了许多。
“愿闻其详。”
宋璟品了口茶,陶醉在茶香当中,忘情地赞叹了一句,旋即肃穆地道:“我询问了王尽忠府上的仆役,他们虽没有看清你的容貌,但却看到凶手身高八尺,年纪不大,武功高强,他们又在之前听到过王尽忠要给皇帝上奏折,通报屠村惨案的讯息。我连夜派人寻来伏虎庄周边的流民,询问情况,找到了这张令牌。”
“什么令牌?”秦渊接过宋璟递来的一张铁制的令牌,看到了上面镂着的“凉州都督”字样,恍然大悟。
这是他回伏虎庄之前,在嘉麟县城遇到小虎时,赠与他的令牌,为的是让他不受王尽忠的驱逐,并能得到良好待遇,却不曾想,他一直将令牌随身携带,还落到了宋璟手中。
“这确实是大将军的令牌,没想到,刺史大人能将他得到手中,实在钦佩。”他对宋璟的钦服,是由衷的。毕竟,能在上任三天之内,便将抓住一系列案件的关键证物,非大智之人不能为。有了令牌,秦渊便是想抵赖,也绝无可能,否则责任便要归到唐休璟身上。
“有大将军令牌,不是士兵,就是将军府门人。正好,昨天我在司户整理的户籍中,意外翻找到了一些讯息,前任刺史韦安石韦大人,曾经让司户给你转过户籍,他本来不想承认,我强迫之下,他才承认确实为你和一个叫秦芷儿的转过户籍,她是你妹妹,你们都是伏虎庄村民。符合这些条件的凶手,恐怕只有你了。”宋璟娓娓道来,一字一句都让秦渊惊叹不已。
“不错,大人慧眼如炬,我便不再隐瞒,大人所言,句句是实。王尽忠横行暴虐,又掌握着我的秘密,确实是我杀死的,我希望大人能协助我,调查一下屠村真相。另外,在嘉麟县衙的地窖中的囚犯身份,也望大人能够明察。”
“地窖中的囚犯?你居然知道这个?我只清楚,那个地窖,有随我入凉州的左金吾卫士兵把守着,任何人都不准靠近,我也不例外,从那里下手,或许不太可能。”宋璟回想着当前嘉麟县衙中的严密守卫,不禁摇头道。
“放心,我有把握,能从这事情上面,查到一点由头。毕竟,我的身份迷茫,我必须要查知,屠村的真相,我也要弄清楚,不然我枉为人。”
宋璟低声道:“听说这次跟突厥、吐蕃大战,你能凭一己之力将战局颓势扭转?那我就且相信你一次,只要能让我进入地窖查证,我就可以还你一个真相。还有,小女晴柔,我想要托付给你,安排你们择日成婚。”
“什么?择日成婚?我跟晴柔姑娘,相识才不过两天,怎么可能成婚?”秦渊揉了揉双耳,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不错,我说的就是让你们两个,选个黄道吉日,尽快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