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将军的女儿就不能怕鬼了?好了,先说说你找我什么事儿罢。”伍焱凤说着这话的时候,让我突然间有一种特别义气的感觉。
“焱凤,我有事情想要请你帮忙。”我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没把握她会答应,必竟这是欺上瞒下的事情。
一旦事发,轻则会吃板子受罚,重则……指不定会如何呢!况且我和她相识左右也不过两三日功夫,就这样贸贸然提出来,实在又觉得不太适当……可是眼下,我却独有一种只有她是可以信任的直觉……
“如烟,你我之间,还需要客气么?你也不显得矫情。深宫寂寂,有的终不过是猜忌和逢迎,也只有你肯无所求的帮我。前日里,我心里已当你作自家姊妹,你我之间,不必拘礼,除非……除非你心里头压根儿都没将我当作是姊妹。”她看着我笑了,漆黑的眸子迎着月光晶莹剔透。
这个年代的女子,从小就会习得针线女红,且以女红的优劣来评定这个女子是否贤良。所以,每个女子都是用心习得,个个都不会差了去。而我是一缕来自异界的孤魂,哪里会做得了如此精细的女红。我自是不能和伍焱凤说道关于我只不过是一缕异界孤魂,所以我更加无法解释为何我柳如烟不会女红。
只得先将话头给掐了:“焱凤,你要先答应我,你不会问我为什么,好么?”
听完我这话,我能看到她眼里诧异的目光,但只有一瞬,就被信任的目光所取代。
“好。我答应你!不问便是了。”她轻轻一笑,郑重答应。
答应的话焱凤说得是轻描淡写,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字字重如万金。这不只是一个承诺,还是一份深深的信任和相互扶持。所谓的患难与共,同甘共苦,大抵就是这个意思了。这种信赖,在这深宫之中,显得弥足珍贵,也当真是万金难求。
“今日师傅教了刺绣,让我们三日之内交出绣帕。可我……不会,所以……”我为难的看着她。
“所以,你就放心罢!我帮你就是了。”伍焱凤听了我的话,稍一愣神,并未过多加思考,也没问我原由,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一股感激之情瞬时涌上了心头,如溪流般潺潺淌过,直教我心里暖暖的。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伍焱凤接着刚才的话头又问了一句。还撇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这丫头,怎么这么好的记性!过了这许久功夫了,又给问了起来。
见她问及,我一阵心虚,刚一对上她的眼,就低垂了头没敢看她。
我心里一琢磨,编了个说法:“原是想着我俩去教习院的,结果刚走那儿,就碰上了查更的公公。我怕他见着我们又要受教训,所以赶紧偷偷折转了回来。”
见她没有疑心,我心中暗叹庆幸,又说道:“哎哟!还好,在路上碰上了你。那会啊,我还真怕你要是错过了我,被他抓个正着,又要对着你说教了。倘若被带到教习院的嬷嬷那里,少不得明天又要挨罚了……”说到这里,我心里又多少生出了些内疚来。
对于撒谎,我从来都不擅长。
况且刚才我还真是怕她和我错开了,若她也去了教习院……惹了不该惹的事儿……哎哟!直到现在,我心里都还是七上八下,没个平静。
伍焱凤也是个活沷的性儿,听我说完,就装起了腔,学起了公公的教训,刻意吊尖了嗓子说道:“是谁?!我的小主哟!你俩大半夜的上这儿来作什?你们这进了宫的秀女,就是这宫里头的人,也都要守着这宫里的规矩!这夜里乱闯乱撞,若是走差了,惹出些许祸端,连带着奴家却都是要吃板子的!赶紧回去!都给我赶紧回去!……”
伍焱凤刻意尖着的嗓子将公公的声音学了个七成半,简直是惟妙惟肖,活像个唱戏的。
经她这么一逗,我原本吊着的颗心这时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想到明日还要早起,当下又将事情嘱咐了她一遍。
“好啦,不闹啦。赶紧回去歇息罢,我就将这事儿交给你啦!”我再三嘱咐道,生怕她将这事儿给办漏了。
“你就放心罢。三日之内,我定给你送来!”伍焱凤转过头,回给我一个放心的笑容。
夜幕笼罩下,两个瘦弱的身体相互依偎着前行。身后,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映出昏暗的影子重叠交错,斜斜地打在地上,拉得老长,似乎再也分不开来。
在这高高的宫墙下一步一步,仿佛就这样,走到明天,走到未来,直到永远……直希望能就这么到永远啊......
前世在电影中所见,宫里头里哪会有所谓的朋友,更遑论祸福同享、生死与共。看惯了那些后、宫争斗的场景,总是觉得现在有些不真实。我心底是有些害怕的,害怕将来哪一天,我们会都将现在给忘了,我们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想到这里我又有些担心,今日之事,伍焱凤倒底是又存着怎样的心思呢?!
我终究还是无法完全放下心来,这就么一路恍惚着回了自已的幽兰院。
回去掌了灯,却没见着雪凝,以为她已经睡下了。
去了她的小房间一看,才发现她并不在床上。
或许是起夜去了吧?我心里想着。
雪凝不在,我就自己备了水洗了把脸,备了衣衫刚准备沐浴,可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我努力回忆着……然后……是了!
是雪凝的房间!她的房里被子是铺开了,却没有隆起,也没有褶皱,不像是有人睡过,而像是有人为了做出有人睡过的样子故意打开的。若是去茅房,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不可能会压的这么平整,也不可能重新铺平了。如果她是故意的……如果她是故意迷惑的……是我!是我!
我不相信!雪凝不会的!喉咙里突然就像哽了个硬块,下也下不去,上也上不来。她有事瞒我!被亲近的人欺骗的那种心悸像一块大石般撞击着我的心房,泛出隐隐绵长的疼。
我强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努力的说服自己要相信她。最后还是决定先去茅房找找。万一……是我误会了呢?!
月色戚戚。后院里各类杂物摆放整齐,安静地看着我这个打乱它们宁静的人。
雪凝不在!她真的不在!这么晚了,她能去哪儿呢?!她入宫也不过这三五日的功夫,应当没有要好之人。万一……别是出了什么事才好!
我又担心起来。该不会是白日里不小心惹出了什么祸端?!我心下又惶惶起来,必竟她也不过就是个半大的孩子。
就在我刚准备点了灯笼出去寻她,却见得她打外边回来了。只见她身上衣衫单薄,仿佛真的是从床上刚起来不久一样。
“凝儿,这么晚了,你这是去哪儿了?”我仔细的看着她,想要捕捉住她的每一丝表情。
她刻意伸手揉了揉眼睛,故作迷糊道:“睡半夜了,突然要如厕就去了茅房,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儿个白日里吃坏了肚子。”
她说谎!我刚才去过茅房找她,连个鬼影儿都没有。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谎?!这么晚了,她又是去哪儿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凝儿连番呼唤唤醒了我的神游。
我强压下心里翻江倒海般的震惊,也不戳破她,故作平淡道:“没事儿了,刚才琢磨着明日该是要习舞了,岔了神。你先赶紧去睡罢,也不多加件衣服再出去,夜里这么凉,别受了风寒。”
雪凝娇嗔了句还是我家小姐最好,讨了个乖巧,便打着哈欠进房去了。
可我,又是一夜未能安眠。
入宫不过这几天的功夫,这发生的庄庄件件都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胧妃大概是将我记下了。
冉芸香的事情,要不要提醒一下她呢?如果帮她隐瞒,又如何提醒她才好?
雪凝有着何事是不能让我知晓的,偏偏要瞒着我?
伍焱凤,她当真就会帮我么?
原来,我也不过是个小人。处处疑心着周围的人。对着谁,都不敢真正的放下心来。
这些事萦绕在心头,纠缠不休。我就这样怀着心事迷迷糊糊,竟至天亮。
镜子里的人略显憔悴。真不知道憔悴这个词要怎样才用在一个十三岁的小孩身上。但是现在,确确实实我是看到了。明亮的眸子有着不合年龄的成熟,一张小脸略见消瘦,几乎不见肉,唯有两颊仍旧红肿。别说选秀女了,如此惨淡面容,自己都不忍看,要如何选秀?
不行!再往后断不能再如此思虑了,更何况现在,就算我再如何思量,也是想不透的。一想通此节,心思就又明朗了起来。
晨课见了冉师傅,我有些不自在。偶尔对上她迎来的目光,就像作贼般心虚的将头低了下去。
我定了定心神,才能假装像没事儿一般。可一抬眼见着满脸威仪的冉芸香,就想起昨儿夜里她娇羞低嗔的温言软语来,脸上又是一片温热。
明明做错事的人不是我,为何我反而会觉得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一般?!
哎!只怨自己还不够老成。
“如烟!”
“啪!”
正出神间,冉师傅不知道何时已出现在我身旁。一教棍敲在我的桌几上,发出一声清脆地声响,震得我心里一惊。低下头来,红木雕花的桌几上被打出了一道浅浅棍痕。
“回头将今日所讲抄写五十遍!”冉芸香依旧一幅冷清的样子,言语间不失师傅的风仪威严。
今日讲的是宫内庆典的所需备要和各人礼仪服饰。本就繁琐冗长,加之我听得不仔细。若是让我抄习五十遍,恐怖得抄到半夜了!
半夜?!
脑袋里像有闪电劈过,昨夜的一切又浮现在了眼前。电闪雷鸣间,心下就有了计较。
我故作惊疑,款款回道:“师傅,如烟受教。但是如烟怕这五十遍白日里是抄不完的,不知能否晚间回来教习院继续?!”
我看见了冉芸香眼里有一瞬间的惊诧,随即恢复如常。
“晚间教习院有门禁,任何人不得入内!你们进宫时日不长,不知情有可原。可今日我既告诫了你们,你们自然都要守着规矩。他日若是明知故犯,受了责罚可别怨我没告诫过你们。”师傅声色俱厉,将一众人教训了一番。
“五十遍规矩是不能少,明日晚膳之前给我。”看着冉芸香转身而去的身影,我低了头,嘴角扬起一个愉悦的笑容随即又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