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记药材铺和孟大夫的医馆只隔着几个门脸儿,从医馆出来,林初荷便和简吉祥一起顺着脚走了过去,敲了敲柜台,那王顺立刻便满面笑容地从里间踱了出来。
“哟,丫头,来抓药?”他点头和简吉祥打了个招呼,笑呵呵地对林初荷道,“把方子给我瞧瞧吧,这有日子没上我这儿来了,你忙活啥哪?”
与装腔作势的孟大夫相比,林初荷显然对这个一脸和善的王顺更加抱有好感,咧嘴真心实意地冲他笑了笑,打趣道:“谁让王叔你最近老不上我家买酒来?酒坊的事情那么多,我总得多帮着我爹娘一点,哪有时间出来瞎逛?”
“咳,甭提了!”王顺仰天一声叹,满面悲戚道,“就上次你给我送来的那四坛酒,不知咋的被你婶儿给发现了,嚯,跟我好一通大闹哪!你是不知道,这成了家的女人,跟从前当姑娘的时候可是两样儿了。刚嫁来我家那阵儿,连跟我说句话都脸红,现在呢?成天把我当孙子似的训,我惹不起她,哪敢还往枪口上撞?”
林初荷捂着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由自主地和简吉祥对望了一眼。唔,对于“母老虎”这个话题嘛,她敢保证,简家人绝对比王顺更有发言权。
“桔梗、麦冬、金银花、青蒿……二小子,这药是你吃?”王顺照着药方将上面那几味药材念叨了一个遍,抬起头来问简吉祥道。
不待简吉祥开口,林初荷就忙抢着道:“是啊王叔,孟大夫说,我哥这两日虚火旺盛,于是就给开了两剂去火清肺的药。王叔你药材铺开了这么些年,想必对医理是很精通的,是不是这药不太好?”
王顺迟疑了一下,挠了挠后脑勺道:“也算不上啥精通,只是跟药材在一块儿呆的久了,或多或少也有点了解。我瞅着这些药都是凉血清热的,二小子病了这么些年,这药若是夏天吃或许还使得,这大冬天的,回头身上一点热气都存不住,那咋行?”
林初荷听他这么说,心中便愈加七上八下,一叠声问:“那是不是我哥就吃不得这个药?吃了对身子不好吧?”
“嗐,我这就是跟你胡咧咧,你也别真就往心里去。”王顺朝门外看了看,哈哈笑了两声道,“人孟大夫的医术没的说,我有个几斤几两自己知道,就别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了。我瞅着这些药虽是去火之物,好在都还比较温和,应当不会有大问题。你若是心里真个担忧……”
他琢磨了一下,便打开百子柜,抓了两把黄褐色的药材用纸包好,递了过来:“这是晒干的婆婆丁,拿回去跟冰糖一起煮水,当茶吃,也是清火的好东西。孟大夫开的药我这就给你抓好,吃不吃的,在你们自个儿。”
所谓的婆婆丁,也就是蒲公英,林初荷素来知道它的确是一味清火的中药,连忙双手接过来,一面取出钱来道:“真是太谢谢你了王叔,这得值不少钱吧?”
“别拿!”王顺连忙挡了她的手,虎着脸道,“丫头,两把婆婆丁你还跟我算钱,你这是扇我脸呢!真要算得这么清楚,那你每次给我送酒,我是不是还得把脚程费也付给你?赶紧收好了,这婆婆丁和冰糖煮水,算不得药,老人孩子都能喝,你只管回去试试。”
林初荷心中着实感念,千恩万谢地将那包婆婆丁收了,又接过王顺按方抓好的药,付了药钱,扶住简吉祥的胳膊转身离开。
告别了王顺,林初荷和简吉祥并没有急着回家。反正这时候纵是回了酒坊也帮不上什么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不如四周转悠一下来得自在。两人也不敢往偏僻的地方去,就在人多热闹的小街里转了一圈。
临近过年,小叶村里来往的商贩也多了起来。人人都想趁着腊月这段时间好好挣上一笔钱,等到春节,便能搂着老婆孩子过几天安生日子,因此,吆喝得比平日更为殷勤。林初荷扶着简吉祥四处看新鲜,冷不丁瞅见一个摊档,立时就被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卖各种糖糕瓜子干货的小商贩,摊子上最显眼的,就要数那一口袋核桃松子糖。黄褐色的糖面上裹着厚厚一层松子和核桃仁,缝隙中填满了糖浆,在大太阳底下闪着晶莹的光,只是看一眼,就令人口水都要流下来。
林初荷前世就喜欢吃甜食,自打重生来了简家,每顿能吃饱饭,她就已经很满足了,哪有闲暇再去考虑别的?此刻蓦然看见这核桃松子糖,所有关于美食的记忆都涌上心头,登时就有点挪不开步子。
简吉祥朝她脸上看了看,又低头瞅瞅那个摊档,心里已经有两份明白了。这妹子平常懂事又勤快,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孩子,看见吃的就想要。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拿手捅了捅林初荷的胳膊,小声道:“荷妹子,你身上还有钱吗?”
林初荷就把钱袋子打开,小心翼翼地数了数,仰脸道:“出门前咱娘给的一串钱,付了诊金和药钱,如今还剩十几文,哥你想买啥?”
简吉祥也不答话,径自对那带着破毡帽的小贩道:“你这松子糖咋卖的?”
小贩见有生意上门,连忙满面堆笑地招呼道:“小哥,你一看就是个识货的。这核桃松子糖,可是我家祖传的手艺,别的地儿你绝对吃不到这么好的货色!六文钱一斤,又便宜又实惠,你买回去尝尝,保准不会后悔的!”
“那你给我称两斤。”简吉祥也不还价,转头就对林初荷道,“妹子咱买点儿回去尝尝。”
林初荷这时也就明白,自己的心思被他给看出来了,赶紧攥紧了钱袋子道:“哥,别买了,我不馋。咱还是赶紧回家吧,娘做了晚饭等咱呢!”
简吉祥咳嗽了两声,笑着道:“荷妹子,我知道你是怕买了糖回去会挨娘的说。这是不打紧的,两斤松子糖,也不是只让你一个人吃,大家都分点儿,这不挺好吗?你来了我家这么久,没享着啥福,净吃苦了,我这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还……还是不要了,等爹给我发了工钱,我自个儿来买。”林初荷依依不舍地瞥了那一口袋糖一眼,坚持道。
“等到你发工钱的时候,这小贩都不知道还在不在这儿做生意了!再说,我也想吃。”简吉祥压根不管她说什么,干脆一把将钱袋子夺了过去,接过小贩已经称好递过来的纸包,数出十二文钱交给他,转头冲林初荷一笑,“走,回家去。”
林初荷见他铁了心,也说不出什么,只得冲他一笑,将装着糖的纸包拿到手里提着,扶着他往村西头而去。
回到简家小院儿,两人却没看见谭氏和简阿贵,林初荷扶着简吉祥正要回房,忽地瞥见院子里小桌上搁着一块黄颜色的物件,待得走近仔细一瞧,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不是林家槐送来让她拿去做衣裳的黄狐狸皮吗?自打林家槐离开,她便一直好好地收在房间床下的箱笼里,怎么……
她正觉得奇怪,忽然感觉到一阵肃杀之气,紧接着耳边掠过一道劲风。她下意识地抬头,便见谭氏手里抡着一根烧火棍儿,杀气腾腾地从厨房里冲了出来,站在她面前就是崩天裂地一声怒吼:“这东西是哪儿来的,你今儿不说清楚,老娘打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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