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氏愤而出走回了娘家,简阿贵又成日不见踪影,简家里里外外那些个事儿,却还得按部就班地张罗。
家中那六亩水田和养的泥鳅,平日里只得简如意和简兴旺两人照顾,虽说老孙家实诚,愿意什么都不计较的相帮,但不管怎么说,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林初荷和简吉祥、简兴旺商量之后,决定在村里雇两个短工,另外,简家酒坊也需要再多招三两个伙计。万月生是小叶村乃至整个河源镇有名的牙侩,人面广,性子也热情厚道,林初荷思前想后,便将这件事拜托给了他,不出几日,他便领来了几个可靠的人选。
种地和养泥鳅的活计,对于村里的庄稼汉自然是不在话下,林初荷从那几个人选之中选了两个踏实肯干的,由简兴旺领着每日去地里上工;剩下那三个脑子活络些,嘴皮子也利索,便安排到简家酒坊,由顾老头手把手地指导他们酿酒之法。这一通突发事件虽然弄得全家人手忙脚乱,但好在最后,也算是各处有了着落,没出什么纰漏,林初荷这才好好地松了一口气。
因为谭氏临走之前将全家人的钥匙交给了林初荷的缘故,简如意非常不高兴,在林初荷面前始终横眉耷眼的,没个好脸色,逮着机会,还要冷言冷语地嘲讽两句。不过,如果说当初对谭氏还有几分顾忌的话,对于这个废物一般的大姑子,林初荷向来从不放在眼里。毕竟,她满嘴里不干不净的,仿佛过了瘾,说到底,还不是自找没趣儿给自个儿添堵?只要她不做得过分,当她透明,也就罢了。
处理好简家的问题,转眼便是月底,又到了去河源镇的时间了。
这天晚上吃过了饭,林初荷眼看着简如意不情不愿地将碗筷收拾进厨房,正准备回东厢房里收拾东西,简吉祥端着药碗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妹子,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他似乎有点不自在,期期艾艾地道。
“啥事?”林初荷回头看他一眼,便催促道,“哥你先把药喝了,待会儿凉了吃进肚子里可不好。”
“不妨事,药还烫着,妹子你过来坐坐,我有几句话。”简吉祥语气很温和,但似乎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初荷见他坚持,也便走了过去,在院子里石桌旁坐下了,笑着道:“那哥你有啥话就说,我听着。”
简吉祥朝她脸上张了张,低头道:“娘走了这几天,可把你忙坏了吧?虽说娘将家里的钥匙交给你,让你当家,是出自对你的信任,我也挺高兴的,可是,你小小的一个人,啥事儿都要张罗,也是够难为你的,我这心里……”
“我可不敢说当家不当家的话。”林初荷嘻嘻一笑,轻松地道,“哥你也说了,娘把家里的事儿托付给我,那是她信任我,我总不能胡来吧?你放心,也不过就是这段日子辛苦点,娘难不成还能真撂开手不管咱了?我估摸着用不了多久,等她消了气儿,肯定就会回来的。到那时,我就松快了,你说是不?”
嗯,虽然心里不是这么想,但场面话嘛,说说又不会掉两块肉,对吧?
简吉祥点了一下头,没精打采地道:“咱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爹成天上那百花居去,少不得又得漫天撒银子,咱家原本也没攒下两个钱儿……我琢磨着,我这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不用再上那朱大夫的医馆瞧病,省俩药钱,万一有啥急等着花费的,到时候也不至于抓瞎,你说呢?”
林初荷闻言,立刻敛去笑容,正色道:“哥,你说啥呢?你这就是舍本逐末知道不?你想想,眼看着病就要好了,这时候不把它一气儿医得断了根儿,万一今后再发作,那咋办?到那时,咱反而得花更多钱哪!你脑子咋发懵了?”
简吉祥勉强笑了一下,道:“我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不靠谱,只是咱家现在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我心里也是有点发急。娘把这一摊子事儿都交到你手上,我总不能在旁边干看着,得想法帮帮你呀!我也知道你肯定不能答应,那要不这么着,你看行不?”
“你又想干啥?”林初荷瞪他一眼。
“我名义上在酒坊里跟你一起照管着,但实际上,我基本上啥事也没做,还是个吃闲饭的。昨儿个我听那王记药材铺的王顺说,他家的伙计辞了工,回老家去了,店里没了帮手,忙得鸡飞狗跳的。他家给的工钱挺高的,现在我身子板儿也硬朗许多,我想着,要不我就去给他帮帮忙,也能给家里添点进项。不说旁的,至少把自个儿的药钱挣出来,这样,我心里也好受一点啊!”
去王记药材铺当伙计?林初荷心里一动。简吉祥是个男人,自力更生,靠着双手赚钱,原本就是理所应当。只不过,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带病的身子,在药材铺做事,村里的百姓会不会介意?再者,万一他累着了,再出点什么岔子,到时候,她林初荷这个代理当家人,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我看……还是算了吧。”她口不对心地道,“那药材铺里的事儿恐怕也挺多、挺杂的,哥你身子不好,这时候还是多养养。你想帮家里挣钱,这当然是好事,不过,咱也不急于一时,对吧?”
“累不着,累不着!”简吉祥摆手道,“妹子,我知道你担心啥,你想想,我现在的精神头可比从前好多了,十天半个月也不咳嗽一声,前儿还上咱家地里放泥鳅,这些,村里的乡亲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人人都当我的病是好全了呢!再说,那王顺都告诉我了,在他那儿当伙计,每天就帮着分拣药材,招呼招呼上门的客人就行,挺轻省的,我觉得这事儿,我肯定能办好的。”
“可是……”林初荷仍旧是有些犹豫,刚想开口,却被简吉祥急急地打断了。
“荷妹子,我因为生病,在家里躺了好几年,一直让人伺候,说实话,我心中一直觉得很愧疚。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心里有数,我先去那药材铺干两天,要是觉得自己应付不了,我绝对不硬撑,立马老老实实回家!你让我去试试,行不?”简吉祥眼巴巴地瞅着她,一字一句,几乎带着祈求地道。
他如此坚持,林初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似笑非笑地道:“哥,你真要去,我也不拦着你。不过,咱最好再和大哥合计合计。娘现在不在家,我年龄又小,咱遇上啥事,全家人有商有量的,总比一个人拿主意强,这总行了?”
简吉祥脸上万年难得地露出一丝狡狯,眯着眼睛笑道:“我跟大哥已经事先提了这事儿,他没意见,只让我来跟你说一声。”
“哈,我没瞧出来,你还挺精,事先就把大哥拉过去跟你一伙儿了,那我还能说啥?”林初荷也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这人不好吃懒做,懂得替家里着想分担,还算是不错的吧?
两人正说着,忽听院门轰隆一声响,同时回头,就见简阿贵醉醺醺地斜倚在门板上,身子摇摇晃晃直往下出溜,眼看就要跌到地上。
“爹!”林初荷跳起来,赶忙跑过去费力地拽住他胳膊往上拖,一面就用脚勾过来一个小木凳子塞过去,口中连声道,“你咋喝成这样?坐好,赶紧坐好!”
简阿贵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歪歪扭扭晃了两下,打了个酒嗝,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林初荷赶紧朝旁边躲。
谭氏离家之后,简阿贵早出晚归,林初荷拢共也没见过他两面,甚至连谭氏回娘家的消息都来不及告诉他。这四十多岁的人了,就算心里难过,也用不着自暴自弃到这种程度啊!
“呵呵,是荷丫头吧?这么晚了,你咋不睡觉呢?”简阿贵仰脸饧着眼瞅她,傻乎乎地笑了两声,“你娘呢,叫你娘出来,我有话跟她说。”
“嗬!”林初荷又是气又是笑,松开手站得远了些,摇头道,“爹,你要找我娘,那就得上牛石村去了。”
“牛石村?”简阿贵似乎有点费解,但下一刻,他居然真的扶着门板就要站起来,“咋跑……跑那么远去了?那行,我……我找她去!”
“哎呀爹!”简吉祥走过来扶住他,语带埋怨地道,“你可消停点吧!”
说着便回头对林初荷道:“喝成这样,现在跟他说啥也是白搭,我先扶着他回屋去歇着,妹子你也早点睡,明儿一早咱还得去镇上,对了,咱还约了家槐哥,他不会给忘了吧?”
林初荷见简阿贵醉得都迷糊了,知道现在无论自己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前两天我哥来送果子的时候,我又吩咐了他一次,放心吧哥,他不会忘的。那你赶紧把爹扶进屋里去,让咱大哥看着他点儿,别再往那百花居跑了!”
“行,我知道,你快去吧。”简吉祥一边说,一边就吆喝了一声,简兴旺从屋子里跑出来,和他俩人一起架着简阿贵回了正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