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阿福的表情十分诚恳,一边说,一边还拉住了简老爷子的手。如果不是对他的为人素有了解,就连林初荷都会认为,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让简老爷子留下来,在他这里颐养天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简阿福,到底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简老爷子显然也没想到这大儿子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禁一愣,随即便叹了口气道:“唉,你又想干啥?当初把我赶出门儿的是你,如今在我面前,又来这一出,这算怎么回事?我在阿贵那儿住的挺好,这会子你就别跟我扯这些了。”
“行,行,你老不着急,慢慢儿想,要是你愿意回来住的,我指定是让你老从今往后再用不着操一点心!”简阿福满嘴里答应。
正说着,夏氏将热好的馒头和几碟小菜从厨房里端了出来。
庄户人家,来来回回吃的也不过就是那几样菜,南瓜、黄瓜、茄子、豆腐之类,便宜又管饱。那夏氏摆在桌上的,除了自家腌的酱黄瓜和酱苤蓝,还有一大盘子蒸南瓜,一碗干豇豆炖的肉,应该是已经吃过一顿的了,里面只剩下几块零星的大肥肉。
“家里没啥钱,我手也笨,论倒腾这些个吃食,肯定比不上弟妹那么伶俐能干。爹,老二,你们将就着吃点,晚上我上村里头买条鱼,拿大葱烧,咱爹喜欢吃那个。”夏氏和颜悦色地一边说,一边在众人面前摆上了碗筷。
“这些菜……”简老爷子朝桌上瞅了瞅,欲言又止。
夏氏这个人,刁是刁了些,却称得上勤快,而且,因为与简老爷子相处的时间长,她那一手厨艺,全都是她婆婆手把手教出来的,具有浓郁的“简氏”风味,光是那股子香气,就令简老爷子不由得睹物思人起来。
“我倒好久没尝过老大媳妇的手艺了。”他低叹一声,夹起一筷子干豇豆搁进嘴里,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简阿福立刻与夏氏对望一眼,目光之中似有几分欣喜。
“我和孩子他爹还有铃子,都已经吃过饭了,来来来,都动筷子吧,别讲究。”夏氏大声张罗着道,又转而看向林初荷,“荷丫头,你也不是客,爱吃啥就自己动手,在我们家,用不着客气,更甭讲那些个俗礼,知道不?”
林初荷点点头,心下愈加觉得奇怪。
这两口子简直热情得不正常,看来,这一回他们不仅是有所求,很有可能,要狮子大开口一番。
简老爷子连他自己都养活不了,他们究竟还想从他身上抠下什么来?
……
吃过饭,大伙儿坐在正屋里捧着茶聊闲篇儿,没说两句话,简阿福就试探着道:“爹,我领你上咱家地里去瞅瞅吧?你老可不知道,今年我买的那一批春小麦种特别好,如今长得齐茬茬儿的,可招人稀罕了!这一回啊,保准不会像以前似的亏钱!咱去看看,看了你就知道了,顺便的,也指点指点我,你老是老庄稼把式,跟你多讨教讨教,准没错!”
“……”简老爷子对于简阿福的转变显然十分不适应,一时之间,竟连一句囫囵话都吐不出来,隔了许久方道,“去地里干啥?不去!我赶了一上午的路,这会子乏得很,你让老大媳妇把屋子收拾出来,我想去眯一会儿。”
简阿福吃了瘪,倒也不气馁,依旧笑呵呵地道:“瞧我这脑子,太不醒事了!那成,爹,你老睡一会儿,明儿要是有兴致了,咱再去!我啊,就是觉得地里那些个小麦长势喜人,上赶着想让你老瞧瞧,也高兴高兴呢!”
简老爷子没说什么,站起身背着手走进夏氏收拾好的屋子睡觉去了,简阿贵也跟了进去,至于林初荷,则和简吉祥一起领着简元宝和铃子在村里转悠了一圈。
她总觉得,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简阿福和夏氏一定会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些什么自然不得而知,但不用想也明白,对于简阿贵一家来说,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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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饭,夏氏果然烧了一条鱼,简老爷子已经许久没有尝到这种老家口味的饭菜,吃起来格外爽口舒心,比在小叶村的时候,还多添了一碗饭。
饭后,夏氏将几间屋子拾掇了一遍,让简老爷子和简阿贵住在正屋,简吉祥带着简元宝住了东厢房。剩下的西厢那间屋子,原本是简良全住的,床比较大,她也收拾了出来,和简如意、林初荷、铃子一起暂住,凑合两宿也就罢了。
大伙儿草草洗漱干净,各自回房睡觉。夏氏半跪在床头整理被褥,简如意照例甩着手在旁边干看,林初荷便也跳上床去,打算搭把手,却被夏氏拦了下来。
“哎哟不用了荷丫头,虽说不把你当客人,但咋说,你也是大老远来的,哪有让你帮着干活儿的道理?就这么点儿事,我一会儿工夫就弄好。呵呵,今儿你只怕是也挺累,困了吧?”
“还行,我一个山里来的小丫头,没那么娇贵。”林初荷也便笑着答道。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不管这夏氏和简阿福和谭氏他们究竟有怎样的矛盾,反正没有牵扯到自己头上,眼下她又是这样可客客气气的,那么便更加用不着冷口冷面地对待人家了。
“你是个好孩子,前几次我们去老二家,路上遇见那些个村里的乡亲,一说起你来,谁不束大拇哥儿?都说你又懂事又能干,有你帮着,我那弟妹可省了不少心呢!”夏氏只管给她戴高帽儿,又叹了口气,仿佛有点过意不去地道,“头前儿我们良全干出那种事,把你给吓坏了吧?嗐,其实啊,他也没坏心,就是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儿来,随他爹,笨!”
都把自己的堂兄弟掳上山,准备敲诈自己的亲叔叔了,这还叫没坏心?我说这位大娘,你的三观有点歪啊!
林初荷心里这么想,嘴上当然不能这么说,只淡淡地道:“过了就算了,大伯娘用不着老放在心上,反正我和我哥,也没受啥罪。”
“难得你这么通情理,就是你娘那儿……”夏氏话说了一半,却又咽了回去,换了个话题,瞅着简如意道,“这两天,就委屈你们姐俩跟我和铃子挤挤,被褥虽然是旧的,但我一早都洗干净了,你们放心睡。”
简如意哼了一声没有答话,见她把床铺好了,便自顾自爬上来,脱了外衣拱到最里边,面朝墙壁,谁也不搭理。
林初荷也脱了衣服,掀开被子正要往里钻,那夏氏眼睛忽地一亮,惊惊乍乍地叫道:“嘿哟,荷丫头,你身上还戴着玉哪!”话毕,不由分说就伸手过来,拽住林初荷脖子上的红绳将她扯到自己跟前,仔仔细细打量起来。
“玉?”简如意一听这话也来了兴趣,一骨碌爬起来,也凑到近前,”嘁,一看就知道不是啥好东西。”
夏氏压根儿没工夫搭理她,将玉揣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瞧了一遍,有点迟疑地道:“这玉……我瞅着咋那么眼熟呢?跟以前娘手里那块儿特别像……哎呀,这就是娘那块儿啊,大小、图案都一模一样!荷丫头,咋在你这儿?”
这玉是简老爷子给林初荷的,自打收下之后,林初荷便一直挂在脖子里。简如意每天睡得比她早,起得比她晚,因此,竟从来没有发现。
此时听见夏氏这么说,她登时就是一喜,拿手指头点住林初荷,扯着大嗓门道:“嗬,你胆子可真够大的!偷东西,这下子给抓了现行了吧?!”
林初荷狠狠白她一眼,不慌不忙地对夏氏道:“大伯娘,这玉是爷给我的,我听他说,好像的确是奶的东西。”
“你爷……把这块玉给你了?”夏氏有些不敢相信,迟疑着道,“不能吧,你不是还没和吉祥成亲圆房呢吗?这块玉,可是咱家的传家宝,当初我嫁进来的时候,你奶说送给我,你爷还舍不得呢!”
她这话,可跟简老爷子的说法差别大了去了。林初荷明明记得,当时简老爷子对自己说,这块玉不值几个钱,送给谭氏,谭氏还瞧不上。怎么到了夏氏嘴里,这就变成好东西了?
她想了想,避重就轻地道:“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爷就塞给了我,他也跟我说这个不值啥钱,让我愿意的就戴在身上,要是嫌不好看,拿去卖了换两个零花钱也使得。我心想,咋说这都是爷的一番心意,所以,就给挂在脖子里,一直也没摘过。”
“你说是爷送你的,我们就会信了?要我说啊,多半是你眼馋这块玉,从爷的房间里偷的!”简如意瞪着眼睛道,“怪不得你平常老跟爷套近乎,一声声儿的,叫得比我们这些正经的孙子孙女还亲,敢情儿,你是在打这玩意儿的主意啊!咱爷身上还有几样东西,你至于这么急吼吼的全给他夺了吗?”
林初荷瞥她一眼,冷笑着道:“大姐,咱爷就住在那正屋里头,你要不相信,你就去问他呗!我是没做过亏心事,半夜鬼叫门,我照样心不惊。你自己做了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可千万别以为谁都像你一样!”
“你……你打量着我不敢哪,我现在就去问!”简如意说着,跳下床披上衣服就要冲出去。
夏氏连忙一把拽住了她,笑嘻嘻道:“哎哟我的大侄女,这都啥时候了,你爷十有八九是已经睡着了,你现在跑去把他折腾起来干啥?”
她又转过脸,咬了咬嘴唇,对林初荷道:“荷丫头,大伯娘没见识,长这么大,一件玉器都没见过。反正这两天你都要在我家住着,能不能把这块玉借给我好好瞅瞅,等你们回家的时候,我就还给你,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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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