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荷连忙站起身跑了出去,见林家槐身后照例跟着几辆板车,显然是给她送果子来的,便顿足道:“哎呀哥,你咋今儿还来?我瞅刘大哥他们几个,都是稳重踏实的,交给他们跑一趟不就完了吗?出不了纰漏的!你说你明天就要成亲了,肯定特别忙,咋也不说在家多张罗张罗?”
林家槐憨厚地一笑,从车上拿过一个竹筐,递给她道:“光是野果子,我倒不担心,就是这个,咋都得亲手送来给你。”
林初荷接过来,掀开表面蒙着的布一瞧,筐里是五个红鸡蛋,此外还有一个手工缝制的小荷包,封了口,摸上去悉悉索索一阵响,凑到鼻子前一闻,有些清淡的草药香,多半是搁了艾草等物。她于是便笑着道:“哥,不过是立夏罢了,几个红鸡蛋,你还费事儿跑一趟干啥?你瞅,我和我二哥正吃着哪!”
“妹子,你咋傻了?”林家槐抓了抓后脑勺,“给你送来这红蛋,可不是为了防疰夏啊,你自个儿的生日都不记得了?”
今天是她的生日?拜托,她怎么可能会知道!
“我忙昏了头,还真给忘得一干二净的。”林初荷就不好意思地笑了。
“每年立夏便是你的生日,这都能忘!”林家槐佯怒,在她脑袋顶上轻敲了两下,又拿起那个荷包道,“你那一身皮肉,一到夏天,被蚊虫挨一挨就会起红疹。娘特意给你做了一个荷包,紧催慢赶地让我送来。这里头塞了驱虫的草药,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搁在枕头边上,保准没有虫子再敢咬你。”
说着又感叹道:“十二了,这还是头一回过生日,你没跟哥在一块儿,哥这心里头,还真是不习惯,觉得有点慌……”
林初荷心中一阵酸胀,低头接过那荷包,喃喃道:“这太费事了,娘最近劳神张罗你的亲事,还得拨出空来给我做这个……”
“你哪年夏天,不都得带着这荷包才能安心?娘是做惯的,拦不住。”林家槐就笑着道,又低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你咋那么招虫子,娘说是因为你血甜。”
简吉祥在旁边听了二人的对话,便走过来道:“家槐哥,成亲是大事,你下山来一趟又得费不少功夫,过会子还是赶紧回去。荷妹子,今儿是你生日,你咋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儿?按说,你今天就不该还在酒坊里忙活啊。”
“我真是忘了,不哄你。”林初荷回头冲他一笑,“一会儿我就去跟爹告个假,明天一早,回山上一趟,也不知道爹能不能同意。”
“那还有啥不同意的?”话音刚落,酒坊门外就响起了简阿贵的声音。
几人回头一看,就见他乐乐呵呵地走进来,拍了拍林家槐的肩膀,十分熟稔地笑道:“林家大小子,你来了我家几趟,咱总也没能见着面,方才我原是准备上地里去,正巧看见酒坊门口停了几辆板车,心说多半是你们来了,就过来打声招呼。咋的,明儿是你的好日子?叔在这儿要先恭喜你啦!”
他一边说,一边就想从怀里掏钱:“荷丫头,今天你就别在酒坊里闷着了,让你二哥陪着你上村里转转,看见啥好东西,给你亲哥买点,咋说都是一点子心意。你哥成亲,你回去一趟是该当的,明儿一早,就让吉祥和你一起回山上,有他跟你一块儿,我们多少能放心些。”
“不用了爹。”林初荷连忙拦住他的手,“这礼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可有钱呢!”
“嚯,好大的口气,你能有几个钱?”简阿贵哈哈直笑,手上却没闲着,迅速把钱揣了回去,“那你要不够的,再管我要。”
林初荷看见他那动作就觉得好笑,死死闭住了嘴,连连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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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槐没在简家酒坊久留,等到小六子他们将野果过了秤,结了工钱,很快便又回了寒鸣山。
林初荷跟顾老头他们吩咐了几句,回家拿了钱,就和简吉祥进了村,在卖布的铺子里选了两个尺头,又置办了几盒点心,暂时搁在铺子上,说好过一会儿去取,两人打着空手在村里转悠。
入了夏,天气仿佛一下子炎热起来,村子里道路两旁种的各色繁花次第开放,艳丽夺目,在阳光下仿佛烁烁发光,闪得人睁不开眼。这些花都是自个儿野生的,见缝就钻遇风就长,也不知怎会如此茂盛,倒比那些个大户人家刻意种的,看上去还要生机勃勃。
林初荷和简吉祥也没什么目的,在村子里四处看了看,顺着脚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这狭窄的巷弄,是外地来的小商贩的聚集地。有许多卖药材、山货的,当然也少不了各色小孩儿喜欢的糖人儿和糕饼点心。林初荷在一个卖龙须糖的摊档驻足停留了一会儿,转身要走,却被简吉祥在身后叫住了。
“妹子,我记得你喜欢吃甜的,正巧你又过生日,你要是想吃,我……我给你买?”他有点赧然地低声道,十分显得底气不足。
林初荷又朝那摊子上瞅了一眼,撇了撇嘴。
好吧,她必须得承认,自己的确是有点发馋,不过,她手里可没多少钱,必须得用在刀刃上。
“五块就要十文钱,也太贵了,我不要。”她摇了摇头,回身促狭地笑道,“哥,再说了,你身上有钱?”
谭氏过得俭省,家里的几个孩子都没什么零花钱,就算是已经成亲的简兴旺,要从他兜里翻出几个铜板,那也是难如登天。简吉祥因为生了那么久的病,始终觉得自己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更是轻易不会管他爹娘要钱花,因此,可以想见,他身上压根儿一个子儿也没有。
“我……”简吉祥的确是没钱,他打算的是回去管谭氏要一点儿,但这话,当着林初荷的面,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觉得跌份儿。
“我真不要,平常宝吃芝麻糖,总不忘了分给我呢,我不缺吃的。”林初荷见他为难,索性上前拉了他就走,刚拐出小巷,就听到一阵喧哗。
“我叫你喝,你一天不灌那黄汤儿,你能死了不?”一个女人尖利的斥骂声在耳边炸响,紧接着,一只飞鞋便从二人身边掠过,直直砸在前头一人的脑袋上。
“你咋还没完了,我不喝了还不行?”前面那人回过头来,揉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脸委屈地道。
这……这不是王顺吗?
那妇人不依不饶,冲过去一手拎住王顺的耳朵,使劲在他脑门上戳了两下:“这话你说了千八百遍,老娘的耳朵都生茧了,你自个儿说的话,从来就不算数!我要是不把你一次收拾够了,你就不知道疼!”
说罢,劈头又给了王顺两下,扭头气呼呼地就往药材铺里走。
他们这一番闹腾,自然引来了不少群众围观,王顺脸上讪讪地,冲众人拱了拱手,道:“叫大家看笑话了,差不多得了,都散了吧!”说着,跟在他媳妇后头也想回药材铺。
林初荷看得好笑,连忙上去一把拽住了他,大声道:“王叔,你咋知道今儿是我生日?”
“唔?是荷丫头啊……”王顺朝她张望一眼,凑得近了,林初荷才发现他被打得一脑门子都是青包,“你今儿过生日?我不知道哇!”
“那你怎么专程唱这一场大戏给我看?”林初荷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咄,臭丫头,你也笑话我!”王顺直想把脑袋别进裤腰带里,红着脸道,“你长命百岁,长命百岁啊,快撒手,你婶子那儿发火呢,我得回去瞅瞅去。”
林初荷也就依言松开手,笑眯眯地道:“王叔,那你可得多多照顾我家生意啊!”
“去你的!”王顺斥了一句,转身三两步奔回药材铺里。
“哎哟我的妈,太好笑了。”林初荷擦了擦眼角,转头对简吉祥道,“哥,王叔也太怕老婆了。”
“你知道他怕,你还笑话他。王叔虽说平常大大咧咧的,但说实话,他对媳妇,真真儿算是不错。”简吉祥啼笑皆非,似乎又有些感叹,“咱也别老在外头闲逛了,出来的时候,爹说要给你煮面,这会子时间也不早了,回家去吧。”
林初荷点了点头,两人便去之前的铺子里拿了东西,慢慢悠悠地回了村西头。
回到简家,简元宝就立刻猴到林初荷身上,手里拿着一个柳条子编的花篮,说是送给她的礼物。林初荷陪着他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晃眼瞧见简吉祥好像又出去了一回,却也没有在意。等到吃完了晚饭回到东厢房,她才发现自己床边的窗台上,搁着一个纸包,打开一看,正是五块龙须糖。
那人,终究还是去买了回来啊……她摇了摇头,拈起一块来搁进嘴里,其余的照旧包好,打算拿出去和简元宝一起分着吃。然后,又从身上掏出花剩下的钱,准备放回那木头匣子里。
然而,她将木头匣子从枕下拿出来的时候,忽然觉得好像轻了许多,连忙打开盖儿一看——里面竟是空空如也。
“我的钱不见了,谁拿了我的钱!”她立刻失声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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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