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的简家小院,没有了谭氏粗声大气的吆喝斥骂,显得格外清静。
简吉祥好说歹说,终是将林初荷拽回了东厢房,简阿贵和简兴旺也赶过来,赔了一箩筐的好话。除了让她不要跟谭氏一般见识,最重要的一点,则是强调,这猴儿酒的责任,她林初荷还是得担起来。
林初荷原本闹这一出,就是想挫挫谭氏的戾气,压根儿没想过真的要走,被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慰了一番,也便就坡下驴,答应了第二天照常回寒鸣山,和家里人商量收野果子的事。
她好好地出了一口恶气,心里着实觉得痛快。经过这次的事,想必从今往后,谭氏应当会有所收敛了吧?
一夜无话,隔天清晨,林初荷起了个大早,从水缸里舀了两瓢水洗漱干净,正把脏水往外泼,就听见吱呀一声门响,回头一看,便见简吉祥穿得齐齐整整,打着哈欠从里面晃悠了出来。
“哥,你这么早起来干啥,咋也不多睡会儿?”林初荷便压低了嗓门,小声问道。
简吉祥不答她的话,只管把身上的衣裳又理了理,从堂屋里抱出两坛酒来,道:“我跟你一块儿回山上。”
“啊?”林初荷倒真是有些吃惊,“哥,上回咱瞒着爹娘回去,我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如今你身子刚刚好了一点,还是在家歇着的好,再说,酒坊里也需要有人看着不是?”
“那不妨事。”简吉祥看样子像是早下定了决心,“有顾老头在那儿盯着,应是出不了纰漏。如今天气逐渐暖和了,山上那些个蛇啊啥的野物也都跑出来了,漫山遍野地乱窜,你一个人走那么远的山路,咋说我都不放心。我给我爹留了张条子,他知道咱俩在一起,也不至于着急。”
“可是……”林初荷欲言又止。
她能明白简吉祥的一番苦心,但是,他们这趟去寒鸣山,当天是肯定不能回村的,谭氏那头,还不知会怎样暴跳如雷呢!
简吉祥瞅她一眼,叹了口气道:“妹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别怕,我不会让我娘把错处归到你头上的,往后,也不会让她再打你,你信不?”
“……嗯。”林初荷没有点头,只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嗐,你还是不相信,日子还长得很,你只管看着吧。”简吉祥叹了口气,抱起酒坛子,抢先走出了简家小院。
林初荷知道自己再怎么说也拦不住他,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愣,也连忙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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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对路熟悉了许多的缘故,两人上山的速度,就比上一回要快了一些。抵达林家的破瓦房前时,林家槐和李氏正巧站在门口,看样子,似乎是在整理进山要用的家伙事儿。
林初荷上前叫了一声娘,李氏回过身,立即又惊又喜地叫了出来:“哎呀,我正想着过两天让你哥下山给你捎个信儿,你咋今儿就跑回来了?”
“嗯,有个挣钱的营生,得回来跟我哥我弟商量商量。”林初荷淡淡地道,“娘让我哥给我捎啥信儿,是不是日子定下来了?”
林家槐耳朵有点发红,走过来抓了抓后脑勺,憨憨地笑道:“嗯哪,就是下个月初六,山脊梁上那个崔老婆子给算的,说是前三年后三年,都再遇不上的好日子。”
“哥,你要娶媳妇儿啦,心里肯定特乐呵吧?”林初荷促狭地冲他挤了挤眼睛。
“你就爱笑话我,从小到大,哥就是专门儿给你欺负的是吧?”林家槐更窘了,一边说,一边就朝旁边让了让,“吉祥兄弟,进屋歇歇脚喝口水,这一路肯定累坏了吧?”
几人进了屋,简吉祥也就笑着同李氏和林家槐寒暄了两句,将手里的酒递到二人跟前,道:“家里也没啥好东西,这是自家产的酒,我爹让我带来给李婶儿和家槐哥尝尝,算是一点子心意,你们别嫌弃。”
“那哪能?咱不说那外道话,啊?”李氏笑得合不拢嘴,“这孩子,瞅着气色可好多了,人也有精神,干干净净的,又懂事,真招人稀罕!”
这算不算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林家槐捂嘴想笑,又觉得不太好,连忙清了清喉咙,正色问道:“妹子,你们今儿回来,为的是啥事?咋还跟家柏有关系?”
林初荷左右环视一圈,没瞧见林家柏的影子,便咧嘴笑道:“哥,你别看不上我弟,这事儿离了他,还真成不了哪!这小猴儿又跑哪儿去了?”
“最近天儿不是暖和了吗,这就在家呆不住了,一大早吃过饭就进了山。那孩子,心里惦记着你要野果子的事,说是要去瞅瞅果子长的咋样了呢!”不等林家槐开口,李氏就抢着答道。
林初荷的冷淡,李氏并不是没有感觉的。对于卖女儿一事,她心中始终存着愧疚,因此就愈发地要和林初荷多搭茬,多说话,希望能将自己闺女的那颗心,重新给捂热乎了。
“那正好,我和我二哥今天回来,为的也正是这个事。”林初荷点点头,就将想让林家柏帮简家酒坊寻摸野果酿酒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这生意可正经是个大事,还非得我弟给帮忙不可。我爹我娘和人徐老爷都说了,工钱啥的,绝对不会亏待咱家,让我跟你们商量着办。哥,你说这是不是个挣钱的好门路?”
林家槐将林初荷的话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心里也十分高兴。只不过,他终究是个老实人,不会和人抬价,反而好像自己受之有愧似的,红着脸搓着手,讪讪地道:“家柏那猴崽子,本身就见天儿地往山里跑,再说,那些个野果子都是山里自己长的,咱也不费功夫,至多是花点力气。就这点子事,还说啥钱不钱的?你是我亲妹子,只要言语一声……”
“哥,你脑子被鸡啄啦?”林初荷双手叉腰,佯怒道,“只要那猴儿酒卖得好,简家酒坊里,就需要野果子源源不绝地供应,这可是个长久的买卖,不仅是家柏,你也得出力。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你马上就要成家了,就不想多挣点钱,养活我嫂子?”
“家槐哥,荷妹子说的没错。”简吉祥也道,“亲戚是亲戚,生意是生意,我家不能让你们吃亏。你也别以为这是个轻省的活儿,如果那猴儿酒卖得好,那野果子的需求量也就必然是小不了的,到时候,可有你们忙的哪!”
“那行。”林家槐又何尝不想多赚点钱?听林初荷和简吉祥不像是客气,倒是真心实意地想付他们工钱,也就不再推辞,连连点头道,“到时候进山摘果子、搬运啥的,都需要人手。平常我进山打野物,有几个伴儿,都是挺踏实肯干的,妹子,你看把这些事交给他们成不?”
能够在山上找到人帮忙做这些工作,无疑省了不少事,方便又快捷,然而,林初荷却不能贸贸然地一口答应。
这摘野果、运野果的活计,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是,仍然要求承担者勤快、靠谱。一来,这野果子是用来酿酒的,对种类和质量的要求都很高,摘果子的人就得严格把关,否则,会很大程度地影响酒的味道;二来,在运送的过程中,也得守时、负责,倘若半路上耽误了时间,甚至缺斤少两,那都很有可能会小错引发大麻烦。
她想了想,便抬头对林家槐道:“哥,能找到同你相熟的人来帮忙,那当真再好也不过。你能不能叫你那几个朋友到咱家来一趟?我……和我二哥想和他们见一面,如果合适的,咱还可以立即就把工钱的事定下来。这也不用太着急,他们此刻若是正忙着,晚上吃过饭再来也使得。”
“那行,过会子我就上他们家去,先打声招呼。”林家槐痛快地答应下来。
“这么说,你们今儿就不急着走了吧?正好家槐昨天在山里打了两只山鸡,原本打算拿到山下卖了。你们好容易回来一趟,今儿晚上,咱们杀一只炖了,上一次回来,我瞅着你吃了不少呢!”李氏拉过林初荷的手,笑容里带着讨好,期期艾艾地道。
林初荷看着她那既欢喜又胆怯的眼神,在心里叹了口气,放软声调道:“娘,你用不着每次都这样给我张罗吃的。要我说,那山鸡还是拿去换钱的好,我也不是特想吃。”
“不不,娘不能再亏待你。”李氏说着就站起身来,偷偷背着人擦了擦眼角,“我这就去把鸡杀了,山里的东西,你们也难得吃一回。”说完,便急慌慌地走了出去。
林初荷见她执意如此,也就不再拦她,回头对林家槐道:“我弟啥时候回来,午饭总得回家吃吧?我也想跟他进山里看看野果长得咋样了呢!”
林家槐张了张嘴正要答话,就听得屋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十分欢实的呼叫,门被撞开了,林家柏像个小猴子一样窜了进来,不由分说蹦到林初荷身上,胳膊兜住了她的脖子。
“啊呀,这不是我姐吗?你咋回来了,你想我了吧?你肯定想死我了!嘿,你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我的好东西,可一点儿也不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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