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高公子一夜之间，就在飞金洞欠下了一千两银子的赌债？”林世杰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虽然他以前就知道高天翔是一个纨绔子弟，游手好闲，从来不帮助家里打理生意，花起银子来倒是眉头也不皱一下，可还是认为，经过了家中药铺倒闭的巨变，高天翔怎么说也会发奋图强一下。可是现在看来，这位高家大少爷不仅没有丝毫的改变，反而没有了父母的约束，更加肆无忌惮，竟然一夜之间就能欠下一千两银子的赌债，这可真是大手笔啊。
同海和丰年同时点头：“的确是这样的，大少爷。高公子已经在飞金洞的借据上摁下了手印，借据上面写得清清楚楚，高天翔欠飞金洞白银一千两，一个月为限，悉数归还。”
“一千两。一个月。”林世杰点点头，“那么如果他一个月之后还不了呢？”
丰年说：“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昨天晚上，高公子赌咒发誓，说他一个月之内一定会还上这笔钱的。当时，飞金洞的老板将他的棉衣也还给了他，说飞金洞不缺那件破衣裳，就当做善事，施舍给他吧。本来，那件棉衣是他赌输掉的。”
林世杰暗骂自己太蠢。他早就该想到，像高天翔这种纨绔子弟，以前就天天混迹于酒场赌场的败家子儿，能出什么好主意。而且他现在强烈怀疑，高天翔推荐的那个了然，原本的目标不是夏莺，而根本就是叶紫灵。因为，他已经打听到了了然以前在环州曹员外家所做的一切，包括高天翔替他求情的事情。
“你们继续盯紧他，有什么情况，立刻前来告诉我。”林世杰说，“丰年，替我把张先生找来。”
同海和丰年下去了。
不一会儿，张泰敲门进来：“大少爷，您找我？”
“这几天，寻找新的木材购买渠道的事情怎么样了？”其实林世杰最头痛的是这个。
张泰神色黯然地摇摇头：“张泰无能。”
林世杰叹气道：“难道真是天要绝我吗？”
张泰说：“不如再去清泉坡谈谈？”
“好吧。只有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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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爷和林夫人相继病倒，整个林府立刻变得不像样子。前厅、厨房、各房各院、后花园、荷花池……全都乱作一团。
比如说，陈姨娘的丫鬟红绡此刻正在厨房里大闹。
“本姑娘就不信了，林府的厨房还能找不到几棵竹荪？”
秦大娘陪笑道：“红绡姑娘，这几天老爷夫人都病着，没人管事儿，所以缺了这个短了那个的也不奇怪啊。今儿一大清早大少奶奶还想喝紫米粥，可是刚好没有紫米了，大少奶奶也只好等着。再说了，这竹荪平时也不大用，一般家里都是用香菇干贝来炖鸡汤的。”
红绡立刻叫了起来：“照秦大娘你这么说，我家陈姨娘想喝个竹荪鸡汤还有错了不成？”
秦大娘撇嘴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觉得，竹荪炖鸡汤还不如香菇干贝炖鸡汤，而且香菇干贝是眼下就已经预备好了的，这就能上火炖上。可你非要现下没有的东西，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红绡双手一叉腰，瞪圆了眼睛：“秦大娘，你这是瞧不起我们陈姨娘吗？别以为你家男人是林府的管家，我们就要个个儿让着你！你不就是仗着秦管家瞧不起我们芸香阁啊？”
秦大娘直喊冤枉：“红绡姑娘这是说哪里话？我一个厨房里做饭的下人，哪个主子我也不敢瞧不起啊！可是真的没有竹荪了。要不我这就叫人买去，您先回去和陈姨娘说说，要不晚上再喝竹荪鸡汤，行不行啊？”
秦大娘表面上态度十分谦逊，可心里十分不以为然。芸香阁那边的人，都和陈姨娘一个德行，都爱没事儿找事，仿佛不欺负个人，这日子就过不下去。尤其是老爷夫人相继病倒之后，芸香阁三天两头过来要这个要那个，是不是她们以为夫人病了，她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这林府就是她们芸香阁说了算了？
可是红绡看了看天色：“你现在就去买，买回来就赶紧炖上，还来得及。”
秦大娘冷笑道：“红绡姑娘说的倒是轻巧啊！你说去买就去买，你说炖上就炖上，你也不想想，这么大一个家，各房的主子这么多，若是都像你们芸香阁一样想起来一出唱一出，那我们这厨房的差事还怎么做啊？”
红绡眉毛一挑：“好啊，终于说出实话了吧，你分明就是不把我们芸香阁放在眼里！我还就不信，我们芸香阁一直都要矮人一头！”回头吩咐两个小丫头，“给我搜！我倒要看看，堂堂林府的厨房，还真的就没有一点子竹荪了！”
两个小丫鬟也是愣头青，听见红绡吩咐，当即挽起袖子就冲进了里间，开始翻箱倒柜。
厨房里的下人们都慌张起来，有人赶紧去拦那两个小丫鬟，可到底不敢得罪陈姨娘，也不敢将那两个小丫鬟怎么样。
两个小丫鬟如入无人之境，不一会儿，就将偌大的厨房翻了个底儿朝天。瓜果菜熟、鸡鸭鱼肉、面粉大米、锅碗瓢勺……统统扔了一地。
秦大娘没有办法，知道自己性子软，镇不住人，于是悄悄给一个机灵点儿的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会意，飞跑着去寻管家秦叔了。
秦叔正在云熙堂那里，因为林老爷有些事情正在吩咐他去做。
婆子当然不敢惊动正在养病的林老爷，而是悄声央了一个丫鬟，进去将方正天请了出来。
方正天不认得这个婆子，只觉得心烦：“又有什么事情来烦老爷啊？这两天老爷已经够累了，你们就不能让他静养几天吗？”
婆子说：“芸香阁的丫鬟红绡去厨房闹事儿，翻了个底儿朝天，这会儿还在闹着呢。秦嫂子镇不住她们，只得叫我来请管家过去。”
方正天怒道：“平日里就她们芸香阁事情最多。现在老爷夫人都病着，旁的人都安分守己，她倒好，还要纵容丫鬟去惹事！我跟你去看看！”
婆子高兴得不住地点头:“那可太好啦！”
婆子心里清楚，虽然方正天平日里除了跟着老爷，也不大跟其他的下人有什么来往，也从不仗着自己是老爷的贴身仆人就耀武扬威的，可这府里，几乎所有的下人都怕他。
方正天跟着婆子来到厨房，恰好红绡等三人已经大闹完毕，拍拍手准备走人。当然，竹荪是没有找到的。
红绡用双手叉着腰，对秦大娘说：“竹荪肯定是被你们藏起来了！”
秦大娘正要说话，忽然看见方正天来了，倒是喜出望外。因为她也担心，即便是自家男人来，也不一定能将红绡的嚣张气焰压下去，闹不好，他们两口子还成了仗势欺人的恶仆。陈姨娘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就连夫人，她都敢逮空子顶撞几句，如今夫人病了，家中之事一概管不到，那陈姨娘还不得趁此大好时机好好耍一耍她林家半个主子的威风啊！
方正天扫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厨房，使劲儿压抑着怒气，说：“这是谁做的？”
红绡本来背对着门口，所以没有看见方正天，这猛然间听见方正天的声音，一时之间竟惊出了一身冷汗。
赶紧转过身来，一看果然是老爷的贴身仆人方正天，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同时又暗恨秦大娘用心险恶，居然想得到请方正天过来，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老爷已经知道或者马上就要知道这件事了呢？
红绡心里直打鼓。
虽说这些天夫人病着，还没有苏醒，什么事也管不到，可是，这件事情被老爷知道了也不是好玩儿的。而且尽管因为曾老爷的事情，老爷对夫人和大少爷已经非常冷淡，可陈姨娘借机兴风作浪，到底老爷会怎么对待，红绡自己心里也没底儿。
于是，红绡的气焰立刻矮了下去：“方……是方叔啊……我只是……只是传陈姨娘的话，叫厨房炖一些竹荪鸡汤……而已……”
方正天大踏步走进厨房，指着满地狼藉道：“不过就是一碗鸡汤，值得你把厨房弄成这样吗？”
红绡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只是……只是找一些竹荪。”
秦大娘上前道：“红绡姑娘一来的时候我就告诉她，竹荪没有了，看看用香菇和干贝行不行，可是红绡姑娘就生气了，说陈姨娘就想喝竹荪鸡汤，还叫我们立时三刻就去买了来炖上。我没有答应，她就命人将厨房弄成这样。唉——这眼看着就要已经过了巳时了，这午饭可怎么办呢？”
方正天瞪着红绡：“秦大娘已经说了没有竹荪，你为什么还要借机闹事？”
红绡已经开始发抖：“我……我没有闹事……我只是想找一点点竹荪……”
“你没有闹事？”方正天眯着眼睛，看似漫不经心地盯着红绡，“你既然没有闹事，那么就是秦大娘把厨房弄得这样乱七八糟了？”
红绡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她担心，方正天会揍她。而刚才跟着她威风八面的两个小丫鬟，早就自动跪下了。
方正天鄙夷地看了她们三人一眼：“敢做不敢当！算了，你们也是做下人的，我也是做下人的，我不为难你们。你们回去告诉陈姨娘，就说老爷叫她收敛一点，不要以为夫人病了她就可以为所欲为！”
方正天这话，其实是在诈唬她们，因为实际上林老爷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