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新人选拔总决赛终于在万众瞩目中拉开。
无论是新人、评委,还是包括造型师在内的工作人员都激动不已,忙得无暇顾及他人。
孔子西还没有来。
陈导和方正都面色沉静,看不出他们的心情好坏。
欧帝屁颠屁颠地跑到丁甲面前,故作老成地问道:“大婶跑哪里去了?是不是跟哪个野男人私奔了?”
丁甲好半天才才明白他说的大婶是谁,不悦道:“小孩子不要乱说话,阿西肯定是有事耽搁了。”
欧帝很大方地没有和他计较,又问道:“那大婶的人妖呢?”
丁甲闻言脸色大变,也不管欧帝小孩子兼名誉评委的双重身份,大声喝道:“你不要听媒体乱说,任天好好的,他……”一个白色倩影的翩然而至让他赶紧止住话头,带笑迎上去,“阿西,你来了!”
孔子西的脸色红润,粉唇莹亮,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乍一看与平时没有两样,但是多看几眼就可以察觉到她的瞳孔黯淡无光,笑意不达眼底。
陈导在她出现的瞬间,脸倏地下沉,勾起的嘴角似讽刺又似叹息,别过头不再看她;方正微微一怔,帅气的脸随即挂上似有若无的笑意,悬着的心放下,开始跟旁边的人低声谈笑起来。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马上帮你们上妆。”她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滑过,陈导和方正的表现自然也看在眼里,嘴里一涩,抬头却笑得越发灿烂。她的笑一向是淡然优雅的,突如其来的绚丽让看到的人惊艳之余措手不及。丁甲白皙的脸染上薄薄的红晕,欧帝精致的小脸一红,恼羞成怒地狠狠瞪了她一眼,屁颠屁颠地跑走了。
“对了,任天呢?”这几天她一直呆在医院照顾阿峰和婆婆,手机关机了,没有同任何人联系。她需要独立的时间和空间让自己好好冷静下来思考未来的路。她想过了,关于副总和黎总的恩怨是他们自己的事,恒星能够让她施展才华,能够让她积累原始资金,背叛蛇夫座留在恒星她唯一愧对的陈导,她会尽一切力量补偿,就算他不接受。
丁甲脸色微变,低喃道:“你不知道?”
“知道就不问你了。”她好笑道。
昨日晚上开始,媒体铺天盖地地报导了实力兼人气新人任天变性手术失败的新闻,造成了极大轰动。不仅因为任天是夺冠热门并且拍摄了阿诺黑子的MV,更因为变性这个本就敏感的话题,失败意味着什么?他现在究竟是男还是女?任天的粉丝大批流失,他们可以接受自己的偶像变性,却不能接受偶像变成不男不女的人妖!
任天没有出面澄清就相当于变相默认了这条新闻的真实性。
“任天……他大概不会来了。”丁甲半晌缓缓道。
孔子西一怔,不好的预感渐渐成型。身后突然传来规律的脚步声,她敏锐地转身,便对上阿阳含笑的双眼。“好久不见,阿西,最近过得怎么样?”
她脑袋一歪,笑得天真无邪,“拜你所赐,好得不得了。”
阿阳耸耸肩,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侧脸对着她身旁的丁甲点了点头,继续道:“看来任天完全没把你当朋友,这么重大的事情都没有告诉你。”
“你管得真多,”她仍然笑着,眼底却冰碎纹裂,语气越发地柔和,“我和任天是不是朋友不需要你操心,我只知道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孤家寡人,真是可怜又可悲。”
阿阳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然而想到她待会儿知道真相时的痛苦表情又兴奋起来,将一直握在手里的报纸扔给孔子西,道:“既然你的朋友没告诉你,就由我这个可怜又可悲的人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鲜红的标题落入她眼帘,她的瞳孔猛地缩放,四肢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阿阳的心底涌出复仇的快意,不够,这还不够,所有伤害到邱姐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仔细看,”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语气倏然加重:“特别是消息提供人。”
新闻的最后一行下面有一排小字,写着“消息提供者:某不愿透露姓名的女性造型师。”
造型师……女性……
丁甲连忙上前扶住往后倾倒的孔子西,关切道:“阿西,振作一点,任天……没事的。”他的语调微颤,明显底气不足。“他应该在来的路上,只要澄清了一切就好起来了。”包括丁甲在内的大多数人都怀疑这都是媒体的捕风捉影,所以一直在等任天来解释一切。
“新人选拔策划组是什么意思?”她哑声道。
“如果任天愿意出面澄清,他们会让他继续参赛,否则……”就取消比赛资格,永远不再录用!
——我不在乎被人唾骂和厌恶,但是我无法想象要是失去了做演员的资格自己会怎么样,大概会死吧。
死、吧……
孔子西猛的冲向外面,却被阿阳拦在门口。他笑道:“你可要想清楚,走出这扇门,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在乎!”她冷冷道。
“你的朋友因为你受到伤害也不在乎吗?”他的目光紧逼着她。
她双手握拳,仰头死死瞪着他。两人视线相接处火光四溅,四周气温却仿佛降到零点以下。丁甲担心孔子西受伤,上前想拉住她。她看也不看扬手一扇,拍开他的手,清脆的声响在早已安静下来的后台回荡。
“你以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警告我?”她一字一句道。
“副总住院期间,指令全权由我代为传达,我是这里的暂时负责人。”阿阳得意地扬唇。
她缓缓低下头,在阿阳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突然道:“阿大和我说过,对于某些人一定不能妥协,因为这些人会把你的隐忍退让当作理所当然,然后得寸进尺、贪得无厌!”阿阳眉头一皱,伸手要抓向她。她猛地抬起头,眼底厉色划过,飞快出手,一手捏住阿阳手腕,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一拖一拽之际,长腿飞起,众人只看见白裙涟漪,阿阳就飞出去,背部重重撞在墙上。
“咝——”众人呆呆地看着阿阳落地处的尘土飞扬,心里已经不能用震撼来形容了。这真的是那个文静柔弱的少女干的吗?太可怕了,难怪会和高利贷扯上关系。
阿阳捂着剧痛的胸口,挣扎着坐起来。不知是因为肺部受到重击还是被烟尘呛到,他不停地咳嗽,咳得撕心裂肺,双眼努力拉开一点缝隙,只见一双纤尘不染的白帆布鞋不急不缓地走近自己,布鞋倏地放大,下一秒就踩到他的胸口上,重重碾下。
更大的抽气声响起。
孔子西猛地伸手拽起他的领口拉近自己,在他的耳边低喃道:“真的不要把我当成没有爪子的小猫。一旦把我逼到极点,我就是拼着粉身碎骨也要同敌人玉石俱焚。”
“贱人……”阿阳咬牙吐出这两字,胸口又被一踩。
“我正式警告你,如果你敢对我身边的人做什么,我会不顾一切,”她突然轻轻一笑,檀口轻启,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耳际,“做掉你。”
阿阳的瞳孔瞬间放大。
孔子西放开他,转身快速跑出后台,人们只能见到一个白色的倩影飘然远去。
方正握着塑料水杯的手猛地缩紧,水花四溅中对上陈导得意翘起的嘴角。
孔子西一边跑一边打任天的电话,传来的都是冰冷的“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她的心紧紧揪起,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
她拦下一个的士,一路飞驰到任家小屋。开门的是任姐姐,她见到孔子西,先是重重扇了她一巴掌,眼泪就不要钱地淌了下来,上前一步抱住她瘦弱的肩膀痛哭起来:“怎么办?小天不见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他,他会不会出事?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
孔子西死死咬住嘴唇,半边脸颊又麻又痛,却抵不过她此刻心里的懊恼。
阿阳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已经不重要了,任天根本无法出面澄清,那就意味着他将永远被恒星拒之门外,永远无法投身热爱的演艺事业。人生唯一的期望破灭,她担心任天会出事!
“任姐姐,我们再去找,一定会找到任天的!”
任姐姐泪眼朦胧地看着她,用力点头。两人并分两路,把任天可能去的地方一一找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个人都越发焦虑。
奔跑在烈日炎炎下,孔子西汗湿的头发紧紧贴在脸上,她干脆擦掉脸上的妆,露出一张苍白的俏丽脸蛋,唇光黯淡皲裂,眼神在这一刻却坚定得耀眼。
任姐姐把任天去过的地方全部找遍了,孔子西只能游走在大街小巷,搜索每一个可能的地方。
最热的下午逐渐过去,夕阳在天边打出一片绚丽的晚霞。孔子西终于体力不支,扶墙慢慢蹲下。她全身都被汗打湿,身体也因为缺水而虚软。
背光的小巷,一抹白影蜷缩,伴着低低的啜泣声,明明是阴森恐怖的一幕,却不知怎的勾动人的一丝心弦,让人只觉凄凉哀伤。
她颤抖着手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神差鬼使地拨通一个电话。
“夫子美人想我了?”容易低低地笑。
“任天不见了,”她死死抑制住抽泣,却怎么也遮掩不住浓浓的鼻音,“我怎么找不到他。”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容易淡淡地看着眼前的棋盘,食指用力压下,指下的马弹出,“啪”落在地上,滚了几滚,停在他的鞋边。
“……艾薇儿酒店,703号房。”
孔子西得到消息,想也不想迅速起身跑向艾薇儿,同时打电话给任姐姐。容易听着手机传来的“嘟嘟”声,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
孔子西说明情况,酒店前台赶紧掏出钥匙。电梯不知是不是出了故障,一直不下来,她转身迅速跑向楼梯,一口气冲到703号房前,开锁推门,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她心中大骇,顺着血腥味找到浴室。里面水汽朦胧,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躺在浴缸。热水“哗哗”地从浴缸淌出地面,伴着条条猩红,在洁白的瓷砖上描绘出妖冶的血花。
“任天!”她冲上去用力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将他割破的手腕拉离热水,从裙子上撕下一块布料,包住伤口。
任天只觉得自己被温暖的水汽包裹,意识逐渐飘远。马上就可以离开痛苦的深渊了,可是为什么心里空荡荡的,好像还有什么不舍,姐姐、阿西……对不起,我还是逃避了,因为我已经一无所有了……突然手腕一痛,拉回他仅存的意识。蝶翼般的睫毛剧烈颤动,精致的面容多了一丝生气,“唔……”他勉强睁开眼,只看见一张清丽的脸蛋泪流满面,嘴巴张张合合,好像在说什么。
“阿、西……”
孔子西眼睛一亮,伸手紧紧抱住他,不停道:“没事了,没事了,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任天眼角湿润,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有气无力道:“姐姐呢?”
“任姐姐在路上。她一直很自责,你要是出事让她怎么办?她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啊,你究竟想让她痛苦愧疚地过完一生还是希望她干脆随你而去!”她一边哭一边吼。
任天神色一黯,“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法成为演员,我已经成了彻彻底底的废人了。”
“谁说的!又不是只有恒星一家公司,你还可以去其他娱乐公司,到时候我就跟着做你的专职造型师。”
“没用的,他们不会为了我这样一个废人和恒星作对。”他轻轻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挣脱孔子西,把手腕浸入热水中,双目安详地闭上。
孔子西急忙用力托起他,但是一天的奔劳耗尽了她的力气,她不仅没有托住他,自己还滑倒重重摔在地板上。脑袋磕到地板,一阵眩晕。这时,任姐姐一脸焦急冲了进来,她看到任天的情况,反而冷静下来,迅速把他拉出浴缸,手法利落地处理伤口。然后才扶起孔子西,关切道:“阿西,你怎么样?”
孔子西摇摇头,用力爬到任天身边,对着他的耳朵轻声道:“任天,我知道你听得见。死并不能解决一切,除了让活的人为你伤心之外什么都做不到。”顿了顿,继续道:“黎总已经决定脱离恒星,让蛇夫座独立,他会接纳你,我们一起回到蛇夫座,好不好,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