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西被“禁锢”了,任天却还要面对叶老这个看似随意的问题。
就像经久的伤疤被慢慢撕开,在空气中喷洒一片灼热,娇嫩的新肉还无法面对纷扬的灰尘细粒,即使轻微的摩擦碰撞也会拉出一道道可怖的血口,不会太疼,却充斥着绝望的悲伤。
任天的眼圈泛起一圈淡淡的红,这是孔子西从未见过的。在她眼里,任天是一个坚强到让人心痛的人,他还那么年轻,却在短短几年内经历了许多人甚至一生也不会遇到的挫折。
只要一想到任天,她就会觉得人生的挫折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因此,在她出来这几年里最交心的不是高中两年的同学,不是待她如亲生女儿的班导,不是对她有知遇之恩的陈导,却是相处了不到三个月的任天。
现在看到任天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新面对他人生最绝望的断壁,她只觉得满腔的委屈和愧疚。是她、是她自以为是地想要操控任天的人生,结果却让他一个人默默承受了所有的痛苦和难堪。
这样的自己……真是厌恶透了!
任天以为自己会愤怒,会反击,但是随着时间慢慢流淌,他的心却越发得平静下来。这种感觉大概就叫“除却巫山不是云”吧,他早已经抛却了自己的一切,尊严?呵!只要能够攀上艺界的顶峰,这又算什么?
突然,他眉角一动,似有所感地看向一个方向。这是一群制服美女中毫不起眼的一个,隐在角落,微曲着身子,是这样单薄,令他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晶莹闪烁。
他一怔,那个女生……柔情的眸子泛着盈盈水光,两簇泪花在眼角积聚,欲滴未滴,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悲伤。
是……阿西?
他抿了抿嘴,突然直起身子,直视叶老。
叶老还没从自己的高人境界中恢复过来,被任天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眼睛瞪得滚圆滚圆的,叫道:“你干什么你?不说就不说,不要以为你长高我就怕你!”
这句内强中干的话让凝结已久的气氛突然放松下来。王龙英几人松了口气,默默退后几步。
任天轻轻笑了笑。这一笑如春风洗面,刹那间姹紫嫣红、鸟语花香,在场之人一下子忘记了呼吸。
唯一一个反应不同就是孔子西了,她本来还很难过,看到任天的笑容心情就一下子雀跃起来,这份雀跃还包含着点点得意,看吧,我家任天多漂亮,笑一笑你们就呆了,真没出息!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任天喑哑着嗓子,含着那么点委屈,那么点控诉,配上他那绝美易碎的面容,真是令人怜惜到极点。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孔子西觉得任天这副模样有一点点眼熟,好像……自己……
对叶老最有效的攻击是什么?美色不解释!
“不重要不重要不重要!”叶老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还在不自觉间露出几分谄媚。好在小玲暗中掐了他一把,才让他表情归位。咳了一声,他跳下桌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大步走出去。
粉墨登场、粉墨离场。
这老头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强调一下存在感吗?
孔子西被架出去,离开前向任天投去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自己,却见任天冲她眨眨眼,红红的眼圈显出几分俏皮,她一下子放下心来,弯了弯眼睛。
叶老一干人走后,沉寂的办公室才略微活跃起来。
任天对其他人的冷哼充耳不闻,脑海里一直在回放刚才的情景。阿西是跟着叶老来的,那么叶老来这里跟她有关?目的是,为了他?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有机会了!?
直到走出几百米,小晴才重新揉了揉孔子西的脚,酸麻感立刻消失了,她的脚重新恢复了知觉。
叶老小心翼翼地瞅了她一眼,已经做好被揍的准备,她却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任天的方向,然后淡淡瞥了叶老一眼,对制服美女们微鞠了个躬,默默转身离开。
背影柔弱无依,如大海中的一叶孤舟。
小玲注视着她慢慢离开,嘴角勾起惑人的弧度,牵起一脸沮丧的叶老的手,笑眯眯道:“叶老,我们走吧。”
叶老像一个乖巧的小孩,点点头,一群人哗啦啦地往与孔子西相反的方向离开。
夜凉如水。
孔子西缩了缩手臂,仰头看了一眼浩瀚的夜空。
今夜无星。
“喂,黎总。”她接起电话,神色平淡地望着不远处的车水马龙。
“好的,我知道了,嗯,就这样,拜!”
黎总放下电话,对坐在对面的陈导摇摇头。
陈导皱起眉头道:“还没消气?”
“不知道,”黎总怅然地往沙发上一靠,灯光刺眼,他忍不住用手掩住眼睛。“真搞不懂这个小丫头的心思。”
陈导感同身受地点头,“每一次以为有些了解她的时候,她就会展现更多的陌生。我看不懂她究竟在追求什么东西,总觉得她身上藏着什么大秘密。”
黎总斜睨了他一眼,“还大秘密,陈大导演你现实一点,当务之急是赶紧去把这丫头安抚好。她要真拍拍屁股走了,你得赔我老婆儿子。我替你背了黑锅,不让任天进来的可是你。”
陶臻现在是一句话都不和黎善说,更不要提卧床不起的陶凌芝了,所有的消息都是通过孔子西这个中间人传达的。
“你这话怎么这么说,我为什么不让任天进来,还不是为了这个公司。这么一个大炸弹,我当初究竟是怎么挖出来的。”陈导咂咂嘴,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孔子西的心情很低落,很想找个人说话。老二?不想让她担心。任天?现在没有勇气和他说话。陈导?哼,黎总的一丘之貉。
她找了个台阶坐下,静静地翻看通讯录,明光打在她的脸上,盈盈水眸呈现出涣散着的茫然。
真的好累啊。
黎总让她明天带一个歌手去录音,这事在人员紧缺的蛇夫星帝很正常,她却突然觉得悲伤。如果蛇夫星帝还是蛇夫座,还属于恒星,那么根本不会有现在的尴尬境地。
不管黎总当初是怎么想的,她都是蛇夫星帝独立的支持者。她的想法很天真,认为只要万众一心,重头开始一样可以创造辉煌。然而现在仅仅过去不到两个月,她就开始不确定自己的想法。
说到底,是她急躁了、不安了。
这两年过得太顺畅,她几乎把自己当成命运的主人,忘记那段坎坷崎岖的过往。也对,如果什么都由自己说的算,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这样想着,她就不那么难过了,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刚准备起身,两道刺眼的车灯打在她脸上。
“味道怎么样?”
“唔。”
孔子西的腮帮子鼓鼓的,两瓣粉唇泛着淡淡油光。一碗饭就要见底,她锤了锤有些噎着了的胸口,去舀鱼汤。
然而,方才还有大半碗的鱼汤一眨眼就只剩下一个白瓷碗。她举在半空的手僵了僵,只见一道白影从她眼前划过,停在对面那个男人的肩上。
“小东西,真顽皮。”容易伸手挠了挠东西的下巴,东西立刻惬意地迷上眼睛,还“喵喵”叫唤了几声,然而这声音落在孔子西耳里说有多****就有多****。
孔子西面无表情地将汤匙往往里一扔,清脆的撞击声在两人一猫耳中炸开,成功把容易的注意力从东西身上召回。他桃花眼一翘,可怜巴巴道:“怎么了夫子美人?”
“要么它滚要么我走。”孔子西盯着容易,嘴角挂上一抹冷笑。
容易眨眨眼,再眨眨眼,确定她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于是起身,绣以红花绿叶的围裙荡起一圈涟漪,就见他曲腿、仰身、举臂、投掷一气呵成,可怜的小东西还没反应过来就沿着抛物线坠入垃圾桶。
“啪!”
垃圾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