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澄风眯起眼睛盯着她,她弯唇回视,眸中的水凝成浪壁,隐约有火花在四目之间绽放。
突然明光一闪,两人同时一惊,瞬间分开。他们看向闪光来源,见一个人慌慌忙忙地把照相机往怀里一塞,转身就跑。孔子西立刻追上去,杨澄风摸摸脑袋,不情不愿地跟上去。
孔子西练武没练出什么力气,大约是因为天赋点全都加在敏捷上了。不过几百米她就追上那人,伸手一够,那人吓得赶紧加速,被抓到的衣角便从她的手里滑出。
她转头看了一眼杨澄风,他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跑着,一点没有上来帮忙的意思。不可靠的男人!她愤愤地回头,略微提速,往前一扑。那人往侧身闪开,刚要得意,便见她双手就地一撑,突然抬头朝他咧嘴一笑。“啊!”那人还没从她的笑容中回神,就阵亡在她的扫堂腿之下。
杨澄风远远的没有看见这一幕,追上来的时候就看见孔子西正拿着照相机一本正经地鼓捣,而蒙面偷拍狂躺在地上“哎哟”直叫,翻来滚去的就是起不来。
“他怎么了?”他好奇地问。
“不知道,也许是胃抽了吧。”她不甚在意地回答,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照相机这个复杂的机关上。“怎么删照片啊?”
杨澄风接过照相机,轻巧地按动了几下,照片便吐了出来,赫然是他们两人紧密相贴的照片。孔子西一喜,赶紧去捡,不料被杨澄风先一步抢去。他仔细观摩这张照片,不得不承认这人的技术不错,抓拍的角度不仅凸显了两人间的亲密无间,还把他们火力十足的对瞪生生扭转成含情脉脉的缠绵相视,再搭配一轮弯月的朦胧背景,俊男美女勾动天雷地火……这照片已经不再是照片,简直可以升华为艺术了。
偷拍狂见两人都没再注意自己,一边维持一定频率的“哎哟”,一边偷偷地滚离他们。孔子西正要抢照片,突然眼角不小心瞥到某人的小动作,立刻冲上去拦截,然而那人已经跨上一架摩托,转眼就没影了。她不甘地跺跺脚,回过头的时候杨澄风已经两手空空,两眼无辜地瞅着她。
“赶紧交出来!”
“不要。”
两人争抢成一团,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按动照相机,哗啦啦地吐出一堆照片,化作漫天雪花围绕着两人纷扬而下。孔子西随意扫过这些照片,突然目光一凝,既而脸色大变。她用力把杨澄风一推,自己赶紧蹲下把照片全部捡起来。
杨澄风一时不查被她推到在地,怔怔地看着地板发呆。他什么时候受过这待遇,这女人是不是看他太好说话所以得寸进尺!?
照片太多,她来不及全部捡起来。眼看杨澄风就要爬起来找她算账,她赶紧先一步扶起他,挡在照片之前,扬唇特温柔地问道:“你还好吧?来来,快起来。”
杨澄风甩开她的手,冷冷地盯着她道:“你最好解释清楚,我的脾气不好,不管对男人还是女人。”说完就要站起来。此时月光明亮,柔柔地倾洒在照片上,把照片上纠缠拥吻的男女反射得一清二楚,赫然是白温奇和刘芸。
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这是孔子西的唯一念头,而杨澄风只要站起来就能轻轻松松越过她看到照片。
怎么办?关键时刻脑袋却不顶用了,一团乱麻像章鱼的触角一样胡乱舞动。杨澄风站起来的动作像是电影的胶片一样一格一格在她眼里放大,她的眼睛随之越睁越大。
杨澄风正要拉开她,不料她突然身子一歪,倒在他身上一动不动了。“喂,你又要玩什么把戏?”他眉头皱起,却还是从善如流地接住她。
孔子西闭着眼迅速思考对策,思来想去脑袋还是一片空白,半响只得憋出一滴眼泪,然后睫毛一颤,装作悠悠转醒的样子,扭身撑着杨澄风的胸膛站起来,两眼迷茫地环视四周,最后定格在他似笑非笑的脸上,扶额虚弱地问:“我这是怎么了?”
“这话应该问你自己。”他凉凉道,拉开她抬步就要前进。
她的心一颤,果然转变得太突然了。小心瞥了一眼散落满地似在冲她张牙舞爪的照片,她心一横,脚尖抵地,以奇异的角度用力一弯。只听轻微的“嚓”一声,尖锐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她咬紧牙关,用最后的力气控制身子往杨澄风怀里跌去。
“你又……”杨澄风突然瞥到她紧闭着眼,一张俏脸毫无血色,急忙把她抱入怀里,“你怎么了?”
孔子西的额上沁出一层薄汗,剧痛退去,剩下的是绵绵不断的不知是痛还是麻。她暗骂自己自虐虐得太狠了,后悔得想挠地,面上却小心地维持着虚弱的模样。她艰难地睁开眼,眼里波澜的水波将杨澄风的倒影挤碎又汇聚,簇拥得越来越剧烈,倏地夺眶而出,“疼,好疼……”
那极柔极软的语调好像羽毛在杨澄风的心上轻轻一刮,带起他无尽的怜意。他不自觉放柔声音问道:“哪里疼?”
孔子西见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放在自己身上,松了口气,手指颤抖地指向脚踝,虚弱道:“脚踝扭到了,好疼啊。”声音极小极细,带着三分委屈三分撒娇四分坚强的隐忍,看得杨澄风又是一阵心疼。
“我看看。”他伸手向她的靴子,她艰难地移开脚,拒绝道:“不用了,你送我去医院好不好?”
杨澄风锲而不舍地伸长手,终于按住她不安分的脚,好言劝道:“别闹,我学过一点医学,我看看有多严重。”
孔子西还是不情愿,一直想把他的手拉开。他的耐性被她磨光了,轻喝道:“再反抗我就去看那些照片了!”
“……”她默默地收回手,心里泪流成潮。她这虐人虐己的到底算什么?在别人看来就是个笑话!天呐,赐她一块豆腐撞死吧!
杨澄风倒没有嘲笑她,他小心翼翼地脱下她左脚的靴子,卷起她的裤脚,脚踝处已然红肿一片,他轻轻一碰立刻引起她的抽气。“真狠啊。”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别开脑袋,听不见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这边她正兢兢业业地自我麻痹,脚踝处突然传来翻江倒海的剧痛,她回头一看,就见杨澄风两只大手正对着她受伤的脚踝大力揉搓。其实被凉伯虐待了多年,她的耐痛能力已经提升到一定境界,但是此刻针扎般的尖锐疼痛层层叠加,她从最开始压抑的闷哼渐渐转为低吼,最后忍无可忍张口咬在杨澄风的肩膀上。她下口极重,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牙齿陷进肉里反弹出的韧性。
杨澄风终于停下动作,低头对上她倔强的神色,虽然肩膀隐隐作痛,还是禁不住笑道:“你呀,真是能折腾,看看有没好点了。”
她一怔,尝试着动动左脚,还是痛,但是更多的变成麻,肿肿的热热的,她把手搭在杨澄风的肩膀上用力一撑用没事的脚站了起来。她两眼一亮,单脚围着他跳了一圈,惊奇道:“好多了,看不出你真有两下子。”
“给你两分钟把你的宝贝照片捡干净,过时没收。”
她笑容一僵,但还是立刻蹦跶着幸存的腿回去把照片一张张捡起,一边捡一边回头检查杨澄风有没有偷看。终于把照片捡干净,她松了口气,一转身便看到杨澄风不怀好意地看着她笑。她连忙把照片往口袋里一塞,抬头对他羞涩一笑。
“捡完了?”
“呵呵。”
“脚还疼吗?”
“好多了呵呵。”
“那走吧。”
杨澄风绅士地把手伸到她面前,她歪头对上他被月光渲染得有些温柔的目光,无奈地笑笑,把手放上去。两人相携走远,地上只留下两道拉长的影子。
待两人走远,发动机的噪音由远而近,伴随尖锐的擦地声,一辆摩托车停在他们刚才的地方。熄灭发动机,偷拍狂下车拾起被人遗忘的照相机,像是抚摸爱人一样轻轻摩挲它,喃喃道:“两个暴殄天物的笨蛋,知不知道这台照相机是花了我半个月的工资才买到的珍藏版。
他拔下套在头上的黑色丝袜,露出一头极有艺术感的鸟窝,赫然是阿信。他一手把玩照相机,一手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事情办好了小叔,记得看好你家东西,别有事没事来掏我的珍藏。”
“嗯啊,没事我挂了。”电话那头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阿信被他不瘟不火的态度弄得很是恼火,也学着他懒洋洋的语气道:“我倒是没事,你就不一定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后墙失火,红杏出墙。哎呀呀,话说小叔坐拥一片红杏林,偶尔跳出那么一支两支想必也不会在意,是我多事了,拜拜!”
阿信说完“拜拜”却没有挂断电话,洋洋得意地等着某人来求他揭露事实真相,不料不到一秒那头就传来“嘟嘟”的声音,他脸色一变,对着空气大吼:“靠!你个死没良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