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全慢慢地回头,看到余头正颤抖地拿着枪对着他,泪水将化妆品糊了一脸,显得狰狞恐怖。
“为什么?”如果说余全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唯一信赖的一人,那么这个人不是他师傅更不是孔子西这个半路出家的师妹,是余头!这个从他离开师傅起就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人,几年来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只有余头对他不离不弃,他以为这就是真爱,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余头怔怔地看着手里的枪,沉默了许久,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道:“我要报仇,是你害了我全家,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情况急转而下。
余全再不管刘瑕他们,转身回头,一步一步慢慢走向余头,血源源不绝地从他腹部流出,染红了他的足迹。
孔子西一眨不眨地盯着余全的背影,竟是如此的萧瑟和绝望。一时间她对他又恨不起来了,她仅仅是被名义上的师兄舍弃就感到愤怒非常,余全却是被心爱的人背叛,付出的代价更是珍贵的生命,他的恨大约是她的成千上万倍吧。
“星星,带你的朋友离开。”刘瑕头也不回地吩咐刘星。刘星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还是听话地去拉孔子西。
孔子西反拉住刘星,轻声道:“让我看着吧,我仔细想了想,还是要替他收尸带给师傅。”
刘星冷笑,“你以为他有资格保留全尸?我们的人恨不得把他剥皮剔骨。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你以为你这个师妹可以逃得了干系吗?”
孔子西面色一沉,这才想起来她终究是余全这一派的,要是真被另一方的人迁怒也在情理之中。她唯一的可能倚靠就是刘氏兄妹,刘星估计不会让她死,但难说不会让她好过,至于刘瑕——她摸不清他会不会帮她,但就算会也肯定要付出代价。
这边孔子西正苦苦思索脱身之计,余全已经走到余头面前,他的身上又多了几道弹孔,迷彩服彻底变成血服。
“你为谁报仇?”余全低沉道。
“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
十年前?一片血染的雾在余全脑海里逐渐凝聚成形,如果是十年前,那么他只做过一件疯狂的事。
十年前他还是个贩毒头子,几年的经营让他小有资产并集合了一批能干的手下,然而就在他把市场越做越大时,政府派人不知不觉地潜入他的集团内部,将他的人全部逮捕,把他的所有财产没收充公,把他囤积的毒品全部推入火海……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
彼时他正当青年,巨大的落差、刻骨的仇恨将他推入疯狂的深渊。经过几个月的蛰伏,他将所有仇人的情况调查得了如指掌。于是向黑市雇佣了几百个打手,将参与围剿他的七十八名特警及其家属一夕之间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杀害。这个案件轰动一时,又因为受害者的表面身份都是普通公民,引起了当地居民的极度恐慌,上海市内人口在几周之内锐减近十分之一。
“竟然是十年前?哈哈、哈哈!”他捂着脸,肩膀胡乱颤抖起来,“我竟然把一只狼当成狗养在身边,还养了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模样不过是为了在最关键的时刻将我一口咬死。”说着,他锐利的目光射向刘瑕,刘瑕含笑以对。他又把目光滑至一旁的孔子西身上,冷笑一声,回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抽出一把刀刺穿余头的身体。
余头身子一颤,血喷涌而出。
“我就算死也要你陪葬!”余全将刀一扔,跪地仰天长啸,刚刚飞回的鸟儿被他的吼声吓得再次冲向天空,铺天盖地的动静煽起大风卷起满地落叶,飘飘摇摇地落在所有人的身上。
孔子西将落至自己鼻尖的一片落叶拿下,叶子上沾有一滴刺目的红。这便是生命吗?红得这般鲜艳,没有火那么热烈,却比火更加深沉。她不由地想,是不是每个人初生时,血其实是和火一般纯正,但随着经历了越来越多的痛苦、悲伤、愤怒……负面能量将血的颜色一点点渗透,血才变得深沉而浓稠。
刘瑕一扬手,他的手下立刻将手里的枪一扔,从枪袋里迅速掏出真枪。随着几声巨响,余全的手下一个个倒下,鲜血流了满地,浓重的血腥味将整片树林包裹。林子里的动物纷纷骚动起来,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在树林里回荡。
孔子西的眼睛瞬间睁大,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刺鼻的血腥味逼得她几欲呕吐。死了!死了好多人!都在她的面前!她根本没有反手之力,或许她就是下一个,被冰冷的子弹射穿,然后再没有知觉……
刘星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十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为父母报仇雪恨!把子弹一颗颗射进仇人的胸膛,这个滋味美妙得令她食髓知味。突然她瞥到跪坐在一旁的孔子西,忍不住冲上去踹了她一脚,“你也想死吗?想死我成全你!”
孔子西被她一踹直接倒在地上,半个身子倒在血泊之中,血水溅到她口中,腥甜的味道呛得她咳嗽不止,眼泪都迸了出来。然而她的动静对于整片林子来说根本微不足道,没人在意她的死活,刘星也不再理会她。
突然,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她抬头,对上刘瑕含笑的脸,眼泪突然就止不住地流下来。
余全和余头明明站在暴风雨的中央,却仿佛和这场争斗无关,彼此静静地对视。两人一样浑身是血,生命在疾速流逝,却谁也不愿意先倒下
刘星摸了一把脸上的血,终于将枪头瞄准余全,慢慢扣下扳机。十年啊,终于要结束了,她觉得子弹的速度是如此之慢,一格格前进,好像过了整整一个世纪,子弹才飞到余全面前,她甚至可以看到高速旋转的弹头撕裂了他的衣服,带起一片薄薄的鲜血,然后——人不见了。
不见了!?
一股凉风平地而起,所有人无端端一阵萧瑟,纷纷停下了动作。
只见血泊之中突然多了一个身着白色唐装的老人,老人精神矍铄,红光满面昏死过去的余全正被他扛在肩上。
这个老人不简单!
刘星愤怒地想冲上去,却被刘瑕拦住。
“您想必是余全的师傅吧?”他冲老人鞠了一躬,微微笑道:“您既然能躲开子弹,我们所有人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晚辈还是希望您能留下一些余全的东西,如果是命就最好了。”
老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撇撇嘴道:“得了,你都自称晚辈了,我也不占你们便宜,把刀给我。”
刘瑕毫不犹豫地把小刀扔过去,老人一把接过,“啧啧”两声,也不知道是对刀还是人。然后手起刀落,一手臂一大腿带着喷涌的血重重砸在地上。
“徒弟再操蛋也是徒弟,小命得留着给我送终。哼哼,别以为我不出门就不知道这小子重操旧业混**,本来就想找机会卸了他一只手,这腿就算附送给你们的。还不满意?行,再给一刀。”说着,小刀彻底没入余全的左胸,猛地拔出来,带起一片淋漓的鲜血。
余全全身大约有十几个弹孔,加之被削平的腿、臂和心脏处的致命伤,已经陷入休克。然而刘瑕清楚老人有本事救活他。十年了,明明仇人近在眼前却无能为力,这感觉真是憋屈到极点。
他微笑着让开身子,一手拉住愤怒的刘星,一手示意所有人后退。老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现在的年轻人都很能干啊,不仅能干还能忍,真是可怕,想自己在这年纪的时候还只知道调戏隔壁家的阿花。
老人走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孔子西面前,毫不怜香惜玉地踩在她背上,“还装死呢,再不起来我走了!”
孔子西的双眼始终睁得大大的,被老人踩了一脚也没什么反应,半晌才慢慢爬起来,沾满鲜血的手直接抓住老人的衣摆,嗫嚅道:“凉伯。”
凉伯异常鄙视地瞥了她一眼,“习武之人的脸面都被你败光了,打打杀杀的都还没轮到你,你就给我摆脆弱忧郁给谁看,丑陋!”
“对不起。”她默默放开手,哑声道:“凉伯你你再等一下,我还有朋友在这里。”
五分钟后,凉伯扛着余全,孔子西扛着姚倩走出健康俱乐部,然后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