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再去注意他人的态度,如同醉汉似的扑在死而复生的吴耽身上,揪扯着他雪白的衬衫领子,眼如沙漠心如海地满心满腹的话却吐不出来。
胸腔里仿佛有一个即将爆炸的宇宙憋在那里,蓄势待发却又无处可发。我痛苦地撕扯着吴耽的胸口,捶打得他的呼吸都跟着一颤一颤地。
“为……什么?为……什……么?”我把全身的力气全都逼到了咽喉处,才勉强发出了那么一点点声音。这几个字几乎耗尽了我的生命,哪怕再多说出一个字,我也会立即倒地,而且绝不会死而复生。
“我……我……”吴耽满脸冷汗,伸手扶住仿佛随时都要倒地不起的我。
我在发问的同时,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可我现在头脑里乱做一团,根本毫无头绪。受刺激过度的我,举止迟钝,言语混乱,但对周围的反应却灵敏异常。
当吴耽的手接触到我的双臂时,我顿时察觉到了惊心的冰凉与颤抖,乃至虚伪……
这时的房间里是安静的,原来充斥着这个房间的低声嬉闹,与高谈阔论全部消沉了下来,每个人都沉默着,而站在主角位置的我与吴耽就像是一部静默片,黑白之间勾勒出人世间最悲惨的景象。
“爷们……”许是这样的沉默是谁也无法承受的。忽然,汪总粗声粗气地打断了这诡异的氛围,震得我浑身一颤,也终于回过来了一点神。
无论如何,泪在这里已经毫无意义,我哭不出来,也讨厌不断从吴耽眼里涌出的泪。
眼泪的出现让我看到了我的无能,就像当初为了失手打碎的心爱水晶而哭泣一样,毫无意义。同时,我再一次地听到了它刺耳的碎裂声音。
“告诉我……”我的声音迅速地转为暗哑,趁着还没变成哑巴之前,我奄奄一息地开口追讨着始终保持缄默的吴耽。
“我没死……”吴耽费力地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来,接着便继续保持缄默不肯再出声。
“你小子能不能痛快点?”不知何时,汪总黑铁塔似的的身躯来到了我与吴耽身侧,抓住吴耽雪白地衬衫领子.被白衬衫衬得更显黝黑的手因为抓扯而握成结实的拳头,有力的摆在我面前,反衬着吴耽心虚到无力躲闪的眼神,让我恨不能立马死去。
吴耽被汪总揪着领口,当初的刺猬性子随之复苏了一点,眼睛圆瞪着汪总的拳头,过了许久,还是卸下了浑身的刺,垂头丧气地活像一只丧家犬。
“我当初因为回了老家,觉得老家安宁的生活更适合……”吴耽说到这便打住了,犹豫着不肯继续往下说,无奈汪总一再威逼,只好继续说到,“而且,而且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她小鸟可人,又不逼着我去打拼,所以,我动了心,觉得和你的苦日子过得实在太累。后来有人给我出主意——说是出了车祸,让你立即弄钱来救我。我知道你的心实,肯定会因为筹集救命钱而无暇分身来看我,后来我见只要给你去信说救命钱不够,你就能寄上一大笔来,于是起了歪心,直到榨不出你一分钱来时,才让人捎口信说我死了。可惜的是我没死,我用你的钱和那个女孩开了个花店,只因,我与她都是好吃懒做,很快花店便因为经营不善倒闭,她也随即离开了我。后来我想起了你的好,回来看你……”
吴耽的话音离我越来越远,我只看得到他嘴巴的开合,却听不到任何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
我迅速地沦陷在了回忆的世界里。我忽然想起那令我至今回忆起来依然恐怖不已的死亡来电;想起那个人说吴耽出车祸时无助的恳求声;想起因为筹集不到吴耽的救命钱,而跌坐在路边,如同农村妇女撒泼时嚎啕大哭的情境;想起他回老家之前给我的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与热吻;想起我与他生活的每一个心动的瞬间;想起当初遇到他时,那个鸢尾花开的时节,还有被太阳光晃到耀眼的白衬衫……甚至想起我竟然从未问过他到底爱不爱我。
我可笑的暗自思忖。当初那个骄傲的,如同刺猬一样的男孩哪去了?为什么我找不到了呢?为什么他死了?本来他还是活在我心里的,鲜明而有着爱的轮廓,为什么突然他就死了呢?谁能告诉我他是为了什么死了的呢?
我被这个问题完全迷惑住了,我的头连同被堵住的胸腔一起混沌了起来,我多想找一个盘古把这个混沌撑开,让我找回属于我的天地,或者再重新开辟出一个新天地来。
“应惜!应惜!”也许是我过于苍白的脸色,还有那摇摇欲坠的身形和神经过度的呢喃吓坏了所有在场的人。连平时看我不顺眼的angela也嗲声嗲气地加入了呼唤我的队伍。
可惜,我听不到他们的呼唤,也可以说我听到了也全当做没听到,我只是继续思考着问题,认真的思考着……
场面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当初怀揣着排遣无聊情绪的汪总也慌了神,紧张地喊着我的名字,企图唤醒已经迷失的我。可惜他不是我的谁,根本没那个力度。
在这些奇奇怪怪的呼唤声中,我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奇异的沉默,它让我在嘈杂中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沉静,我机械地抬起思索中的头颅,寻着这一丝异样的感受看到了精灵豆担忧的脸,瞬间有泪从我的眼中溢出,模糊了他的身影。
“应惜……”这些嘈杂的人声里,我依然能听得出吴耽担忧的声音,虽然有恨意在他一声声的呼唤里迅速地诞生与生长,可我依然贪婪地一听再听。
“应惜,对不起……”
终于,我在吴耽的一句对不起里找到了答案,我忽然笑了。
我知道我的笑看在这些人的眼里,一定会让他们以为我是疯了,至少是精神失常了,可我还是止不住地笑了,在笑意盈盈中我抬手给了吴耽一巴掌,利落而清脆,接着便是一口血喷薄而出,洒在吴耽的脸上犹如迎风飘落的桃花……
你死而复死,终于死到透了!
我的身躯缓缓跌落,直倒在一个温暖厚实的怀里。我放弃一切地阖上了眼,终究没有看清那个怀抱的主人是谁……
在混沌之中,我恍惚间回到了从前。
随便他的一个在我眼里极别致的腕饰;或者白到晃眼的衬衫;或者如刺猬似的头发;当时看着酷酷,现在想来发傻的表情;乃至他对我的一颦一笑,一个蹙眉,一口雪白的牙齿,都能让我心跳加速,倾慕不已……
这就是少女的爱情,冲动而单纯。
当我的脑中闪现出这一结论时,我笑得犹如拈花而笑的迦叶,只是笑得要比他凄凉上几千年……
我的手脚、身躯、乃至嘴唇此时都已不在我控制的范围内,我只能木然地紧闭双眼。可我真的很想告诉吴耽,虽然我已经有二十八岁了,可我很确定,我心里那个单纯快乐的少女仍然还活着,可今天,就在今天,他狠心地把它扼杀了,毫不留情地扼杀了。
看在你我患难与共过,看在我曾真心真意爱过你的份上,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