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北河!”
猛地一声唤,叶知秋从梦里惊醒,伸手摸了摸身旁,仍旧是空荡荡的,奇迹没有发生。
她卷紧了被褥,死死地抱住,就像是在抱着他,她嘶哑着嗓子喃喃地说:“程北河,你站住。“
梦中倒退,带她回到彼此青春张扬的年纪。
他趴在图书馆里流着口水打瞌睡,她迎着阳光细数他卷翘的睫毛。
他撑起外套为她遮挡风雨,两人一同在瓢泼的大雨中的奔跑,最后索性扔了外套在这漫天的雨水中缠绵拥吻。
他立在三桥路小区的站台,向她伸出手,她便扶着他从公交车上跳下来,欢欢喜喜地沿街散步。
他清晨刮胡子,她跑到他身后挠他痒痒,他便不管不顾地在她脸上大蹭特蹭,弄得她一脸的剃须泡沫。
每一片光景都散着暖洋洋的甜味。
梦中辗转,带她重温静谧如水却轻暖和睦的时光。
他冰凉的手指一次次抚平她紧皱的眉头,温柔地在她耳边轻语“一切有我”。
他点点她的鼻子,打趣着她,说她脸红的样子霎时可爱。
他喜欢揉她的发,轻轻地,然后将她揽在怀里,宠溺至极。
他受不了她像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眼神,总会被那样的眼神打败,然后依着她,迁就着她。
他送她紫色长裙,说紫色很适合她,淡淡一句“好美”,便让她心花怒放。
他与她置气,与她争吵,不过是因为她的顽固。他担心她,为她着想,宁愿守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也不希望她冒险。
他买食谱,学习各种食疗,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然后圈在怀里说,“你是我一个人的,我不会再放手。”
他摘下天上的满月,将它变成璀璨的钻戒,轻轻地套在她的无名指说,“从此以后,你是我的妻,再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每一寸鎏景都仿佛是电影片段,真实却遥不可及。
梦中反复千百遍,带她回到那个清晨。
满是绿荫的小道上,风穿过树叶,悉悉索索,拂动着他微微卷曲的长刘海。
他不再是那个青春萌动,帅气可爱地仿佛孩子的程北河,更不是那个温润如玉,仿若翩翩玉公子的程北河。
他憔悴不堪,疲惫至极,就连一贯清澈如水的温柔眼眸,都变成浑浊难懂的深潭。
她在梦里一遍遍地喊:“程北河!你站住!“
站住,给我说清楚。
不是说“你是我一个人的,我不会再放手”的么?
不是说“从此以后,你是我的妻,再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的么?
那为什么还是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带着她的孩子,连一个目送背影的机会都不给,就这样趁她昏迷不醒的时候,悄悄地消失,从她身边消失。
从梦中醒来的叶知秋,讷讷地望了眼墙头上的照片,月光里镜秋依然和煦地笑。
“我说把这照片换了,你还说换成我们的结婚照,你忘了么,程北河?“
叶知秋的鼻子有些发酸,她起身来到阳光,银白色的月光淡淡地染着地面,她躺在摇椅上,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几支红酒。
程北河,程北河,程北河,那笑容温柔,让人如沐春风,那帅气明艳,让女人自叹弗如。
呵呵,叶知秋自顾自地笑了笑,然后打开红酒,扬着脖子咕嘟咕嘟地开始灌红酒。
半年了,那场车祸,她、程北河、还有腹中的孩子幸运的死里逃生。但生还后的她,却再一次失去活下去的勇气,因为程北河带着孩子消失了。
康复后的她去了好几次程公馆,得到的答案始终是——大少爷没有再回来。
她也回过三桥路小区,敲开了4-404的门,赫然发现房子已经卖出,主人不是程北河。
她把能找的地方统统翻了个遍,始终没有他的消息。
他是出国了么?茫茫世界,让她上哪儿去寻他。
酒色染红了叶知秋的脸颊,又快过年了。
去年这个时候,他们相互依偎在404里,彼此温暖,彼此安慰。
去年这个时候,他宠她,爱她,全心全意地为她。
去年这个时候,他要娶她。
此去经年,她的身边已经没有他。无论是从前时空的程北河,还是如今的程北河,她都弄丢了。
让她竖起白旗,溃不成军,爱到深处的那个叫做程北河的男人,她真的失去了,再不会有第二个奇迹,让她再遇见一个程北河。
……
新年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地落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叶知秋推开窗便看见满目的莹白。
“咚咚“。
开了门,叶靖和萧佑宁站在外面。
“秋姐姐,我们去堆雪人吧!“萧佑宁裹地像只小熊,明亮的大眼睛笑起来好似清亮的月牙儿。
自从萧佑宁嫁进叶家,自从她出了那场车祸,叶靖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顽劣不羁,不再痞气十足,他敛了他所有的坏毛病,毅然撑起整个叶家。
此时,他脸上挂着淡淡地笑意,有些无可奈何地望着叶知秋。
叶知秋眨眨眼,拍了拍萧佑宁的脑袋说:“好,等我先刷牙洗脸。“
“好耶!“萧佑宁兴奋地挂在叶靖的身上,邀功道,”我就说秋姐姐会去啦!靖哥哥是大笨蛋!“
叶靖弯了弯嘴角,捏捏她的脸蛋,然后叮嘱自家姐姐:“多穿点,我们在楼下等你。“
这半年,叶知秋瘦了好多,被程北河养肥的肉同他一样,彻底消失。从前莹润饱满的脸颊也变得瘦削,一张脸尖尖翘翘,倒是比从前多了几分美艳,加上已然三十岁的年纪,身上青春的气息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成熟,还有淡淡的漠然。
叶知秋裹着呢子大衣来到花园,正好看见萧佑宁在荡秋千,叶靖站在后面轻轻地推她,尽管荡地不高,萧佑宁仍是咯咯地笑,欢快地笑语仿若要冲破天际。
“痴儿,真好。“叶知秋垂了眼,不敢再看。
见到叶知秋,萧佑宁不管不顾地从正在高处的秋千上跳下来,结果啪叽一下倒头栽进雪地里。
“傻猪!你要死啊!“
一声惊呼,叶知秋抬起头,望见萧佑宁从雪地里爬起来,头上身上满是雪花,她笑眯眯地立在那里,任叶靖敲她脑袋,帮她掸雪。
“秋姐姐,快来!“萧佑宁冲她招手。
她飞起的凤眸轻弯,俯身搓圆了一团雪球,然后瞄准叶靖砸了过去。
雪球不偏不倚砸中叶靖的脑袋,雪花溅在萧佑宁的脸上,她又是一串银铃般得笑。
叶靖掸掸自己头发上的雪,又跳着脚去掏落在脖子里的雪渣渣,那模样逗地叶知秋笑弯了腰。
半年了,这是她第一次笑,她蹲下来又搓了几个雪球“噗噗“砸了过去,结果两个雪球统统被叶靖接住。
他没有立刻反击,而是丢了雪球揉了揉自己眼睛,姐姐真的在笑。
半年了,叶知秋一直把自己封闭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笑容。
半年前为了不影响她的治疗,他三缄其口向她隐瞒了程北河带着孩子离开的消息。暗地里他也四处打探程北河的消息,但始终杳无信讯。这让他对姐姐更多了几分内疚,可是即便当时让她知道,又能如何,那样的情形,她根本无力去拦住程北河,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