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座城市在经历暴风雨的洗礼时都会或多或少的发生一些意外,比如交通事故,比如路人触电,比如城市积水严重,比如停电,比如谁谁谁的衣服被风卷走再找不见。
不到一天的时间,老城区的平房居民就不幸经历了其中两项。
尹影醒了,不是自然醒,而是被谁给叫醒的。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听到有人在床边唱歌似的低吟着她的名字。
尹影……尹影……尹影……跟我走……
是男人的声音。
她揉了揉眼睛,声音又消失了。床边没人,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只看见四周惨白的墙面。
倪寒家的墙面也是白色的,却不可同日而语。若将他家比作一袭华美的白缎子,那么她家就是经年久晒的白抹布,经不得一点揉搓,稍大力一些就会支离破碎。
积水离床面只有五指宽的距离,床上的褥子变得潮湿无比,将她的后背浸得冰凉。她坐起身,将被子围得更紧,却哆嗦得愈加厉害了。
暴雨没有丝毫缓和的迹象,噼里啪啦地打在窗上,像夜半因白事而燃放的鞭炮。窗外的天渐渐泛起了灰色,屋内还不至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揉揉惺忪的睡眼,看了看时间。
六点十五分。
小腿伤口处是全身最暖的地方,暖得发烫。她将双腿伸直,发现裹缠伤口的纱布已湿得不像样子,皱巴巴的像丧者毫无弹性的脸皮。
她抽出手来将纱布缓缓揭开,伤口像一张被融了妆的脸,不情不愿的显露出狰狞的全貌。鲜红的肉裹着褐色的伤疤,伤疤之间又有许多豆粒大小的白色物质,伤情不容乐观,好像已经发炎了。
“嘶……嘶……”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身下的床板轻微颤动了两下,仿佛有人附和着她的声音,与床下咚咚隆隆的闷响混成一阵诡异的和声。
她将纱布丢下床,白色的纱布被浑浊的水浸食,未挣扎一下就被吞没了。
今晚赵璃是在主卧睡下的,与她最不喜欢的苏爱彩睡在一起。尹影想了一下,觉得她可能一直都没能醒过来,否则以她的脾气怎么可能容忍与苏爱彩共盖一床喜被。
床板依旧在轻微颤动着,她吃力地将受伤的腿挪到臀后,上半身悬空趴在床上,双手伸到床下打捞起来。
她摸到一弯把手,“哗”的一声将行李箱从床底拽了出来,与此同时,床下的动静戛然而止。
这个行李箱是PC材质的,粉嫩的水玉点点,防水性极好,当然,价格也不菲。当初是赵璃在商城里看中了,硬缠着她去买的,她拗不过赵璃,咬了咬牙便掏了姐妹俩半个月的零用,买下了。但自行李箱买回来之后,就一直被压于床下,从未被使用过。
她微微喘着,任由行李箱漂于水面,拭去鼻尖额上薄薄的一层汗,继续在水中摸索。小腿的伤口状况已不允许她赤足淌水,没有任何防护的话她大概会被困于这间水牢,直到天亮。幸得床下还有她买过的两双真皮及膝靴,同行李箱一样,一次也没被使用过。
双手在刺骨的水中划拉着,却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她觉得指尖一麻,一路麻到了脊背,伸手一看,是一顶假发。
大概是上次赵璃不小心扔到床下的吧。
她心烦意乱地将假发扔到衣柜附近,轻盈的发梢顺从地贴于水面,以一种哀怨的姿态漂浮着。不知怎的,假发迟迟不沉的景象使尹影联想到她在河坝边见到的水中长发,她突然后悔了,后悔不该把它给扔得那么远。
正后悔不迭,手背却被什么东西蹭了两下,她低头一看是行李箱在她手边漂着,一头略微下沉,一头不住地拍打着她的手面,放佛在肯求尹影帮它恢复平衡。
难道是赵璃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会不会是她刚刚遍寻不着的及膝靴?
她摸到拉链,将行李箱打开了,却发现里面装着的物体并不如她所料。而是一大堆拳头大小的物体,她摸了一个拿到眼前一看——是小夜灯。
确切点说,是昨夜消失的那盏小夜灯,她亲手选购的,温馨的房屋形状。
此前的猜想瞬间崩塌,难道小夜灯并不是被苏爱彩取走的?而是赵璃……
她甩了甩脑袋。不会的,怎么会是赵璃呢。
但是,如果藏起小夜灯的赵璃并不是她白天所见的那个赵璃呢……
嗡地一声,手机突然长颤,她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一股寒气从她手心一直涌到心头。
她警觉地瞟了一眼手机屏幕,眼前发生的一切却将她仅剩的最后一丝力气给悉数夺走。
她没触碰到手机屏幕,她确定。可是手机却自动解锁了,并且迅速跳到了发送短信界面。不可思议的一幕紧接着上演,屏幕上的字母一个接一个地跳跃起来,将她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她这些天来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字母停止跳动,屏幕上出现一行黑字——我们聊聊。
“她”来了,真的来了,不管“她”是席贞还是二英,总而言之此刻真的有人正在操作她的手机,而那个人,很可能只是一缕冤魂。
她浑身战栗缩回墙角,嘴唇不自然地抽动起来。
“你想聊什么。”她张口问。
许久,屏幕都未有任何动静,光线越来越暗,直到变回黑暗。
她双手打颤,将烙铁般烫手的手机拎了过来,只在屏幕上看见自己的脸变得纸一样白。
难道“她”只想通过手机屏幕来交流?
她深提了一口气,在发送信息一栏输入三个字:你是谁。
点击发送,手机运行速度却突然变得奇慢无比,这条信息发送成功时已被篡改得面目全非。
手机屏幕上分明只有两条信息:
「我们聊聊。」
「想不想知道赵家的秘密。」
她再次输入:你是谁。
发送成功时这条信息果然再次被篡改。
「你本应在五岁那年死掉。」
五岁那年……不正是赵璃换魂的那一年吗?
她飞快地在手机上输入:你当自己是阎王爷么!
「我在外面等你。」
她用余光一瞟,门外果然有道黑影,只一眨眼间的功夫又骤然消失了。
她心急火燎地跳入积水中,全然不顾伤口传来的阵阵疼痛,踏出房门的一刹那,房檐下传来熟悉的浑厚男声:
“你来了。”
她在脑海中搜寻着声音的主人,结果却令她大吃一惊。
“大舅……是你吗……”